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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很輕地微笑了一下:“那下午你開車吧,好認認路?!?/br>我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停在車庫的是一輛嶄新的銀白色奧迪,自動擋,后視鏡上懸掛著紅色的中國結。我坐上車,疑心這不是鄭哲的布置——無論怎么想,他都不像是喜歡中國結的樣子。我認為他的審美會偏向于掛上一塊玉飾,或者直接不放任何裝飾。但他什么也沒說,我就什么都沒問,只是按照他的指示開車。對我來說出門是一件令人厭煩但又必須去做的事情,而且從本心來講,我也很難說自己的的確確一點兒也不喜歡出門。我其實還挺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上一會兒的,如果我要去的地方足夠安靜,人跡罕至,或者人多但是沒幾個人會關注我,那么適當地出門于我而言也是一件樂事。鄭哲應該是知道的。他一貫擅長滿足我的心意。所以我也就不覺得和他一起出去是一件需要仔細思索的事情。誰說得清楚?又或者我只是不介意和他一起出去。我在他的指引下把車開進停車場,里面的車輛停得滿滿當當,不少都是頂尖的豪車——我認識很多跑車,尤其是非常優秀的跑車,當然,不是出于本身的愛好,而是因為賽車游戲——這大概是個有錢人聚集的、傳說中會費無比高昂的健身俱樂部。鄭哲還坐在我身邊,非常安靜的樣子。我停下車卻沒有急著出門,摩挲著方向盤,忽然問他:“你想做什么?”“我太久沒有露面了?!彼故幍卣f,“出來見見人?!?/br>隱含的話沒有說,但我們都心知肚明:順便讓我也見見人。天知道我討厭這樣的場合。我不喜歡過多的注視和刺探的提問。某種程度上說我對社交興致缺缺是出于一種喜愛獨處的天性,甚至與過去的悲劇無關,充其量悲劇只是加重了這種傾向而已。我一時間有些不能理解為什么鄭哲這么急躁,因為他是那種從容不迫而又擅長布局的人,我以為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能走到這一步,他也會小心設計、仔細安排,并且會不動聲色地做好鋪墊,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而不是像今天一樣,突然告訴我,要帶著我去他日常所在的圈子里。我的第一反應是抗拒,可對上鄭哲的眼神,又覺得有什么不對。天知道。他可從來不敢在我面前這么堅定地表述自己的意愿。多數時候,我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妥妥當當地把所有會讓我不愉快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保證不會在我面前泄露分毫。也包括他自己的心情。我真是看不懂他,雖然多數時候,我也從來都沒有試過這么做。“走吧?!蔽艺f。姑且一試好了。第23章我下定了決心,可鄭哲反而伸出手,阻止了我開門的動作。他的手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發抖,青筋畢露,但放在我身上的時候,仿佛所有的力氣都無所適從地消散了,輕柔得像一件綢緞的內衫。我停住,轉過頭看著他。“……回去吧?!编嵳艿吐曊f。他沒有閃躲地和我對視,溫柔的眼睛透出一股怎么也掩蓋不住的暴戾。這種怪異的情緒就像燃燒后殘留的灰燼,灰白,guntang,易于引起森林火災。我說:“我不下車,你把話說清楚?!?/br>“……是我錯了,你不想去就不去?!?/br>“我沒有不想去?!?/br>他抖得更厲害了,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間讓我覺得他已經目眥欲裂。但他說話的語氣還是輕輕的,很溫柔地哄我的樣子。“我們不去了?!彼皇欠瓉砀踩サ剡@么說。這家伙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表情。焦躁,惶恐,憤怒,各種情緒在他的臉上交替閃現,他完全無法自控。那張完美無缺的面具終于破裂了,豁口里是一個不那么溫和有禮的、隱約有些瘋癲的鄭哲。可我看到卻不覺得開心。像是某一天雨后撿到一個泥水狼狽的蝸牛殼,破損的豁口暴露出柔軟脆弱的內里。你不由地要憂心它該怎么活下去,因為即使在它的殼完好無損的時候,摧毀它也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脆弱得讓人心痛。這一瞬間里我終于明白鄭哲一直以來給我的違和感了。他是個強者,毋庸置疑,可他對我的態度和姿態里總是透露出處于生命邊緣的惶然,像是生于亂世的平頭百姓,夜夜都因為不知是否會到來的匪徒不得安眠。我從來沒有設想過這家伙是個好人,像他這樣成功的商人是不能用“好壞”來定義的。但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他有多危險:誰也不知道一個人能在恐懼面前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何況這個被恐懼折磨的人還有錢有權。不能說在一剎那中我沒有生出對此的驚異和恐懼——我掩飾得很好,但我自己心里知道——可很快的,心痛和愛就將這份恐懼掩蓋了,轉化為一種莫名的悲哀。我忽然想吻他,我也這么做了。他嘗起來十分僵硬,可舌頭在僵硬中依然溫順地向我展示他的順服和柔軟。他顫抖的手漸漸安靜下來,我離開他的嘴唇,又吻了吻他的額頭,說:“走吧?!?/br>既然是因為你想來我們才來,你想走,我們當然也可以馬上就走。我系上安全帶,發車,準備離開。如果不是一輛亮黃色的法拉利一氣呵成地停進我左手邊的空車位的話,我和鄭哲大概真的回去了。可能真的存在某種“預感”一類的東西,那輛車一停下來,我就覺得有什么不對。我看了鄭哲一眼,他很勉強地微笑了一下?!八懔?,”他說,“來都來了,剛好認識一下我的朋友?!?/br>“追你的?”我說。這輛車沒貼膜,駕駛座上的明顯是個長發飄飄的女人。“是?!编嵳苷f。……這點小事不至于讓他失控成這樣吧。我想著,下了車,正撞上亮黃色跑車了上下來的女人。運動套裝,高馬尾,紅色發帶和紅色運動鞋,走路的姿勢有一點輕巧的彈跳感,乍一眼望過去,撲面而來的全是年輕元氣神采奕奕。這份明亮讓人估摸不準她的年齡,說是二十多歲也行,說是三十出頭也沒什么不對。她見下車的不是預想中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起,腳上就不由自主地停了半分。“你是……?”她眨眨眼,還笑著,眼眶突然就紅了。“王經亙?!编嵳懿恢裁磿r候走到我身后,在我之前回答了,“我……朋友?!?/br>她沒有理會鄭哲,停在原地,細細地看了我一會兒,說:“這個朋友真是帥呆了?!?/br>我在她盈盈欲墜的眼淚中保持最為可貴的沉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