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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的事,就像他從不在人前提起自己殺人的母親。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他也許會因這樣的母親而感到難以啟齒,卻又抑制不住地思念她。我還記得上輩子,長大成人的池遷唯一一次和我說起立秋,那天是我的生日,從不沾酒的池遷喝得面紅微醺。我說起教書生涯里最艱難的時刻,那時剛畢業,我是全無經驗的愣頭青,被頑劣的學生捉弄折磨,曾關在放置體育器材的倉庫一整夜,還曾被頭發染得亂七八糟的小太妹誣陷性sao擾,差點丟了飯碗。“你呢?你吃過苦么?”我略帶挑釁地看著剛剛成長為年輕男人的池遷。池遷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你那些也算苦?”我也喝多了,被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輕視讓我很沒面子,我強壓火起:“哦?那你說說看??!”看他能編出什么花來,當時的我在心里這樣暗暗腹誹。“你知道,小時候mama曾經帶著我離家出走嗎?”他突然說。這件事我沒聽立秋說過,我茫然地搖搖頭。“我本來還有一個弟弟的,他把mama打得流產,mama受不了了?!背剡w嘴里說的那個“他”是他的生父,池遷一向不愿正面稱呼他,停了一會兒,池遷繼續說,“mama帶著我在深夜逃跑,坐了三天的火車,跑到很遠的地方?!?/br>那是滴水成冰的寒冬,家家都閉門不出,街上行人皆無。一個剛剛流產過的母親,一個還沒大人膝蓋高的孩子,沒有錢,沒有認識的人,沒有住的地方。他苦笑著問我,“你知道那是怎樣的生活嗎?”沒有錢,沒有認識的人,沒有住的地方。母子倆在街頭浪跡,快要凍死時,一家洗腳城的老板娘看他們母子可憐,立秋又有幾分姿色,就把立秋騙去給客人洗腳按摩。等她回過勁來的時候已經脫不了身了。那種地方的服務員,哪里有干凈的?第一次第二次或許還會反抗,后來就自暴自棄了,為了錢,立秋整日在街上閑逛游蕩,如果有看得上她的男人,她就用自己的身子換一點錢。寧愿站街,哪怕出賣自己也不愿回去,可見那個男人將她逼成了什么樣子。可他們后來還是被男人抓了回去。如果這世間真的有神明的話,也許他們撥開九重天繚繞的云霧,就能看見這人間各種各樣的苦痛。池遷說,那天發生的事,是他日后無數寂寞無助的夜晚,都還會夢見的場景。天空鉛云低垂,雪末子在空中旋轉飛舞許久,才仿佛無力違抗般墜下來,夾著女人在風中顫抖的悲鳴,飄飄灑灑,隨寒風散落在這冰冷的天地間。男人揪著立秋的頭發拖著她走,立秋嘶吼掙扎,男人就當街毆打她。池遷撲過去,被男人一腳踹到馬路中間,正對面一輛汽車駛過來,堪堪剎住,差點從他身上碾過去。被狠狠摔在地上的池遷用磨得血rou模糊的胳膊撐著地,像個炮彈一樣彈起來,沖了過去。“你過來干什么!”立秋沖著池遷聲嘶力竭地哭喊,“跑啊,你快跑啊,快跑??!”他們被抓了回去。立秋的父母將她視作恥辱,不聞不問。有聞風而來的警察被他們用一句:“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不要你們插手?!睋踉陂T外。連父母都不施與援手,沒有人能救她,也沒有人愿意救她。隔了幾個月后,立秋第二次逃跑,沒有帶上池遷。池遷的生父暴跳如雷,將剝光了衣服的孩子吊在窗子前用皮帶抽,逼他說出立秋的行蹤。他咬著牙,一聲不吭。陪他守夜時,我躊躇許久,還是忍不住和他談起立秋。我問他心里會不會怪立秋,撇下他一個人跑走了。池遷搖頭。“我只希望mama跑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也不要回來了?!?/br>他這么對我說。可事與愿違,有一天清晨醒來,池遷發現了蜷縮在地板上,遍體鱗傷的mama。家里沒有藥,因為拖欠水費,家里連自來水都沒有。池遷只能拿著毛巾去捧落在防盜網上的雪。他輕輕為mama擦洗著傷口。立秋一動不動,她的臉腫得老高,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池遷以為她睡著了,當擦洗到額頭的傷時,池遷才發現她是睜著眼的。她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那是絕望之人才會有的空茫。池遷握著她的手坐了下來,焊著鐵網的窗外大雪呼嘯,天空陰沉,灰蒙蒙的光線漸漸在一貧如洗的家中黯淡下來。立秋突然將池遷拉進懷里,擁著他無聲落淚。池遷從立秋懷里抬起頭,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抹去女人臉上的淚,他輕聲說:“mama,不哭?!?/br>立秋怔了怔,淚頓時洶涌而下:“池遷,池遷……”“嗯?!彼p輕應了一聲,緊緊抱住了她。只有現實才能寫下這樣殘酷的故事。聽說池遷和立秋最后生活過的那間屋子沒有再租出去,廁所的門上還有一只干掉的血手印。“他就算死了也不會放過我,他做鬼都要纏著我?!绷⑶镌鴮ν∫婚g牢房的女囚犯說,“永遠都不會結束,除非我死,不然永遠也不會結束?!?/br>這時,預示著新年來臨的鞭炮猝然響起,無數煙花在頭頂綻放。像是拼進全力燃燒自己的靈魂。池遷仰頭去看璀璨無比的天空,他問:“爸爸,新年許愿是不是會比較靈?”我摸摸他的頭,說:“會的,你有什么愿望嗎?”“許兩個可以嗎?”“可以?!?/br>“我想,我想和爸爸永遠在一塊兒?!?/br>倏然間五支煙花升空,他整個人瞬間被爆炸的煙火照亮,眼睛像是流光的琥珀。“你知道什么是永遠嗎?”我笑了。他認真地想了想,用稚嫩的聲音告訴我:“我不太懂,可能比一輩子長點兒吧!”“怎么會比一輩子長呢?”我存心想逗逗他,“如果爸爸特別老了,這輩子的時間都用完了,總會比阿卷先走一步,那時候,咱們就要分離啦,那還怎么能永遠在一塊兒?”他脫口就反駁我:“我的時間還沒用完,雖然爸爸不能陪我了,可我還能去墳墓陪爸爸說話,那爸爸的永遠就比一輩子長了呢!”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