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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了敲辦公室外面的玻璃窗。呂萍站在外面,后面跟著王沙沙。女人完全沒了白日的那股神氣勁,發髻散了下來,干瘦的臉頰蒼白一片,就像發酵了一半的隔夜饅頭。她看著自己兒子,眼眶微濕,到了門口,又像是不敢輕舉妄動,邁步前先小心地瞥了眼王沙沙和李冬行。李冬行立刻站了起來,似乎想擋在蔣仲毛面前,不讓女人把他帶走。局面一時陷入僵持。“媽,媽?!闭l也沒想到,一只不聲不響,如同活在另一個世界的蔣仲毛突然跳了起來。他把手里握著的飛機塞回了李冬行手里,跑到呂萍面前,張開雙臂,抱住了呂萍的腿。呂萍慢慢彎下腰,用顫抖的雙手抱住兒子,擠出一聲既尖又啞的石子刮玻璃似的抽泣:“阿毛啊……阿毛,是mama對不住你……”五分鐘后,蔣仲毛牽著他母親的衣角,背著他的小書包,走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李冬行。李冬行還是怔怔站在原地,見阿毛在看他,稍有黯然的臉上努力浮起一個微笑。程言跳起來,抬抬右手,想起打了石膏動不了,換上左手輕拍了拍李冬行的肩。他原本想安慰小未,說“言哥哥還在”,抬頭見王沙沙還沒走,又不確定師弟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就只好把那有點rou麻的話咽了下去。“呃,所以,這事就這樣了?”王沙沙一拍手掌,邊走進辦公室邊左右看了看,一副很想說些什么來打破這種微妙的尷尬,“我們思想教育過了,呂萍答應再也不拿兒子行騙,還會給小朋友好好治病。已經騙來的錢,警方會監督她盡可能還回去。對了,程哥,你那邊人找好了?”程言回過神,把手從師弟肩上收回來,說:“哦,稿子我讓田竹君寫了,我會把涉及到的科學原理簡單介紹下,回頭發到網上,確保以后沒人再上當?!?/br>王沙沙搓著手說:“還是程哥想得周到。對了,你在電話里說的那個,什么通感,這么玄乎的事情,你都是怎么發現的?”程言笑笑說:“多虧了穆木。我看了她手上的那幅畫,覺得畫面的用色和我那副諸多相似,不像是單純巧合。假如那孩子只是亂涂亂畫,他完全沒必要畫得這么有規律。然后是冬行,他說在我摸水晶球的時候,蔣仲毛并不在看我。說明他當時是在通過別的途徑觀察我。后來我在蔣家那房間里看見了耳機,我就想起了通感這個可能性?!?/br>王沙沙聽得眼神發直:“神奇,太神奇了?!?/br>程言搖搖頭,提著他包得硬梆梆的胳膊坐回座位上,說:“我這沒啥神奇的,就是一點你們不熟悉的知識罷了。如果不能得到證明,再怎么天馬行空的猜想,都只是猜想而已。能想出把蔣小朋友帶出來的辦法,還是全靠我師弟?!?/br>身為騙人者的蔣仲毛,在這個案件里,同樣也是受害人。沒有李冬行看出蔣仲毛的異樣,猜到那孩子患有自閉癥,他們就想不到拿虐待兒童這一點去威脅呂萍。程言很清楚,許多時候,李冬行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不僅僅是李冬行有一雙更仔細的眼睛,能看得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更是由于師弟有一顆更柔軟的心。正是因為李冬行一視同仁地關心著蔣仲毛,所以才能注意到,那孩子在被父母當成工具騙人的時候,同樣承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阻止蔣尚賢和呂萍,除了能救被騙的無辜者,還能拯救蔣仲毛。如此想來,李冬行是這樣的一個人,又怎么會被為老于報仇的恨意驅使,當真去兇狠報復蔣尚賢?程言心里嘀咕了句,笑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說到底,那男人也是個被沉重現實逼到發狂的可憐人。連他這么小氣的人都能不記恨蔣尚賢,師弟該不至于看不開吧。程言在心底說著李冬行的好話,王沙沙更是真的張嘴,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同李冬行說謝謝。他這是打定主意不要老臉,放下過去積攢了十多年的恩怨,借著這案子的東風,非要把和心上人娘家人的關系拉到及格線以上。李冬行聽到從王沙沙嘴里說出來的好話,頗有些受寵若驚,一時除了“不客氣”說不出旁的話,又怕冷待王沙沙叫他失望,只好扭頭看了眼程言。程言笑笑,左手摟了摟王沙沙脖子,小聲說:“王警官,我們那師姐最近心情不好,你別老讓薛湛送東西了,她怕是都不肯收?!?/br>王沙沙“啊”了聲,臉上沖著李冬行開出來的花頓時枯萎了。程言讓他把腦袋轉得離李冬行更遠些,說:“我聽說南大街上新開了一家意大利甜品店。王警官要是不太忙,可以去抽空喝個下午茶?!彼f完摸了摸手機,“我待會把穆木最近的上課安排表發給你?!?/br>“程哥!”王沙沙大叫一聲,感激涕零,眼淚汪汪地看著程言就跟看衣食父母,“你太夠哥們了,我該怎么謝你?”程言:“……”他能要啥謝禮?李冬行中學時候的照片么?這小子真也是個讀不出空氣的。他故意小點聲,不就是為了不讓李冬行知道,他剛正賣師姐賣得義無反顧。程言倒不是真想給穆木找點麻煩,只不過是這幾天下來,他對王沙沙的印象大為改觀,想著穆木最近心情一定不好,他又斷了個胳膊,若是有誰能帶她散散心,說不定還能幫她出那泥沼,總是好事一樁。見王沙沙在那激動得滿面紅光恨不能上躥下跳的,他倒開始懷疑,以穆木的心氣,真能看上這小白臉么?以程言刻薄的眼光,要拿他家老師的氣質和王沙沙相比,可謂云泥。反正他就負責指個路,之后的事各憑造化,他就管不著了。王沙沙好不容易肯出門去,警帽戴了一半,忽地又回頭說:“對了程哥,還有件事該告訴你聲,本來我們還想著證據不足,怕是沒法治蔣呂夫婦,現在蔣尚賢那家伙居然敢對你動手,這故意傷害罪是板上釘釘了。說來也巧,誰料得到那看著就是個妻管嚴的軟弱男人,會突然發瘋?這知人知面不知心,說巧也巧,說不巧也不巧,真是委屈程哥了?!?/br>“是啊,好巧?!背萄愿尚陕?,左手一把將王沙沙推出去,“再見?!?/br>他算是想錯了,王沙沙這級別哪叫不懂讀空氣,分明叫做兩眼抹黑搞砸專業戶。李冬行本來彎著腰正收拾帶過來那些小未的玩具,聽見王沙沙的話,手便停下了。程言輕咳了聲,晃了晃沒受傷那條胳膊,想著要岔開話題:“今天真長啊,我們也回去吧?!?/br>李冬行在他走過的時候,一把拉住了他。“師兄,我本來就想問你?!崩疃泻谄崞岬难劬o盯著程言,里頭盛的說不出是心疼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