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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自己,”馬丁吸著鼻子,“教授要是看到你這樣子得多難過。當年他為了讓你振作,直接把你最喜歡的大衣送了人。要是脫離傷心的環境才能讓你恢復,他會說,馬丁,你早該賣掉房子……”他哭得像個小孩子,話都說不完整。陳鷗把筆放回到筆筒里,目送他下樓。馬丁到院子里發動汽車。這部車六年前就該換掉了,但研究所經費一直十分緊張,馬丁拒絕了換車的提議。陽光在汽車車牌上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陽光,幾千年前照在骷髏地上,目睹基督受難;幾個月前照在教授身上,看他平靜咽下最后一口氣。盡管目睹了如此大的悲傷,太陽依舊一天天升起,一天天照在每個普通人身上,正如他和教授一直孜孜追求的基因科學之秘,惠及全體人類。黃昏時分,他從臥室出來,走進教授書房。站在地板中央,他緩緩轉動身體,望著四周書架以及墻上的油畫,想象一件件家具被搬走、一本本書打包裝箱、一幅幅畫從墻上摘下來的情景,覺得自己的血rou正隨著枯萎坍亡。尼斯悄悄走了進來。“馬丁太激動了。我說服馬丁,買下了整座房子以及這里的一切,付出了1%的研究所股權。您不必擔心?!?/br>陳鷗知道自己應該做出表示,既為這件事,也為這些天以來尼斯對自己的照顧。但過于巨大的痛苦讓他的自我保護機能阻隔了對外界的反應,不管是同情,勸慰,還是關懷,他都無法給予及時回應。他就像一個溺水將斃的人,隔水看著岸上的急切面孔。他們的聲音,情感,對他不再有任何意義。他的雙腿雙手已被綁住,失去了自救的能力,正在慢慢沉向水底。最后陳鷗只是點點頭,示意知道了,便轉過頭去,看著教授留給他的百合花形書桌。尼斯沒有離開,反而跟了上來,緊緊貼在他身邊。陳鷗不由自主有些煩躁,邁遠了兩步。即使尼斯發現了陳鷗的疏離,他也沒有表示出來。他看著書桌。“您打開看過了?”他問。“抽屜?”陳鷗問,“沒有任何東西?!?/br>“暗格?!蹦崴蛊降卣f,“有一次教授給我演示過怎么打開暗格?!?/br>陳鷗從沒聽教授說起過暗格的事。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尼斯,按他說的做了。果然,書桌咔的一聲輕響,抽屜背后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洞,一本電子日記躺在里面。這是最新型號產品,可以很容易地把語音輸入轉化為文字儲存,也可以隨時插入虛擬3D視頻及圖像。陳鷗把它與桌上的投影設備連接起來,設備充電完成后,房間中央出現了一個全息投影人像。陳鷗不禁向前走了幾步,伸出手指,輕輕觸碰空氣中的教授人像。“陳鷗,”坐在輪椅中的教授笑著說,“既然你看到這里,說明我已經走了?!彼颜菩膱远ǖ叵蛳聣阂粔?,像是拒絕和陳鷗就這一點爭辯,“我知道,以你不亞于我的聰明才智,你會感到越來越多的迷惑。在一本好的推理中,作者不能向讀者隱瞞太多線索。做人如寫書,為了保持品味,我決定把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你?!?/br>“為了保持品味?”陳鷗像是和教授對話,“而不是自覺有告知義務?您對戲劇性的低劣口味簡直無可救藥!”尼斯沉默地看著走進教授全息圖像里的陳鷗。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兩人似乎是在擁抱。“但是,”教授話題一轉,“鑒于你很可能發出的嘲笑,我忽然又不準備拱手送上全部答案了,自作聰明的先生?!彼旖禽p輕翹了起來,“我為接下來的內容設了一個密碼,一個與神話宗教有關的單詞。除非你正確輸入這個單詞,否則絕對無法進入下面部分。我猜,以你的驕傲和自負,是不會去找計算機高手幫忙的,對不對?”陳鷗發出一聲輕笑,這是尼斯三個月以來聽到他第一次笑,但比慟哭更讓他難以忍受。☆、第60章陳鷗收起電子日記,摸了摸書桌暗格,發現再沒有其他東西才不甘心地站起來。“教授可真會出題?!彼椭员堑?,“神話宗教有關的單詞!我就想不起來他哪句話不引用什么典故?!?/br>他盡量平靜地說話,假裝鼻頭沒有發酸。奇怪的是,這次抑制流淚的努力不像以往那么困難了。尼斯沒有答話。陳鷗轉過頭看著他,吃了一驚。過去的三個月,尼斯一直盡心竭力地照顧著他,但悲傷蒙蔽了他的雙眼和心靈。除了哀悼自己的損失,他看不見其他。教授再次出現,再次開口說話,盡管只是一個全息圖像,也讓他短暫找回了從前生活的感覺。心靈迷霧被驅散了部分,理智回來了少許,于是他睜開雙目,三個月以來第一次看清了他深愛的孩子。尼斯滿眼血絲,嘴唇干裂,下巴全是亂糟糟的胡茬,頭發長到了不體面的長度,粘成一綹綹耷落在肩膀上。從他身上的氣味判斷,他至少一周沒有洗過澡了。出于習慣和本能,陳鷗就要開口訓斥他,然而他從墻上掛鏡里看到了自己:嘴唇青白,面頰浮腫,目光呆滯,腳步蹣跚,活像一個吸毒上癮的中年流浪漢。在這一刻,陳鷗才終于認識到,遭受損失的不僅僅是自己,尼斯也失去了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而且,即使到了這一刻,尼斯仍不知道教授就是他的生父。他攬住尼斯的肩膀,這一次是真心誠意道歉了。“對不起?!?/br>尼斯垂下雙目,沒有拒絕他的道歉。他們坐進客廳沙發,陳鷗決定好好和尼斯談一談。“你的假期還有多久?”“王容說我積攢了很多假期,可以盡情使用?!弊陉慂t身邊的尼斯姿勢僵硬,看著自己的腳尖,堅決拒絕和陳鷗四目相對。陳鷗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對尼斯的怒氣正是由此而來。教授是個倔強的人,但自從知道自己命不長久,就一直盼望能再見尼斯一面。當時他還不知道尼斯是教授的親子。如果知道,他會放下一切把尼斯從軍隊揪回來。陳鷗清楚尼斯那點說不出口的小心思,不介意多給尼斯一些距離和時間來想通。但他聽之任之的結果是教授直到臨終前才在法庭匆匆見了尼斯一面,甚至沒來得及和他說一句話。不過,事情過去了,沒必要繼續責怪尼斯,何況他其實才是損失最大的那個人。“我覺得,”陳鷗小心斟酌詞句,“你沒必要再陪著我了,雖然我仍然對你的職業選擇有意見。你現在身家頗豐,可以選擇更喜歡的工作,或者不工作。我相信軍隊不會讓國內首富再親身涉險。王容是個很好的導師,你可以征詢他的意見?!?/br>“我想時候也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