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了一聲：“在理。那你可看得出來他為何如此？”

“他是王府嫡長，王妃拼盡全力才誕下麟兒，王爺又簡在帝心順風順水?！兵P梧捂著心口夸張地搖頭嘆息，“所以活生生被寵壞啦?！闭f著卻又有些羨慕地望著鏡中——那世子果然被父王鞭打責罵，隨后怒氣沖沖又去折磨小廝仆從——鳳梧一邊偷眼看著自家師尊的臉色，一邊擰起眉頭忍不住再道一聲，“長大了可如何是好?！?/br>
歐陽庭心道那時你有這般見識該有多好，是以一時不語。

鳳梧又看了一陣終究忍不住盯著那夫子面孔小聲道：“師尊，方才那個蔡先生真的長得好似魔——”

“人有相似，方才不剛說過麼？”歐陽庭嚴肅地打斷了一個本身正確、現下卻不宜出口的判斷。

鳳梧哦了一聲，再一次壓下心中疑惑轉過臉：“要我說，那世子長歪了這蔡先生也功不可沒?！?/br>
“何以見得？”

“這世子還是個孩子，不該待他過分嚴苛?！兵P梧一齜牙，“你瞧他父王一味苛責并不生效，足見法子不對。該得有空循循善誘，找個由頭放他一馬?！?/br>
“那小世子無法無天，哪里像是風行草偃能教化得過來的主兒?！?/br>
“所以天下間最好的先生唯有師尊！”鳳梧忙不迭補上一句，見歐陽庭并不買賬只好又道，“好吧，他那個侍衛也不可放過?！兵P梧氣呼呼道，“自家世子與王爺生了嫌隙，他又是世子厚待愛重之人，自然該說上幾句?！?/br>
“他總不過一個侍衛罷了。單這身份也不該說主人家短長?！睔W陽庭哭笑不得，“況且，豈不聞疏不間親？”

“這是甚麼道理？”鳳梧稀奇道，“所謂主憂臣勞、主辱臣死，他一個侍衛即是說得上話的，為何放縱不管？”

歐陽庭抿了抿唇：“看來那小皇帝與攝政王一目看過后，你這俗世里上下尊卑的學問倒算學得幾分精髓?！?/br>
鳳梧得了夸獎有些開心便又急急道：“由此可知，這個侍衛不是兩面三刀，就是敷衍塞責?！?/br>
歐陽庭細細一想，有些心虛且不甘地承認，或許還真是。

鳳梧再想得一想，忽而嘆氣道：“師尊，這后頭兒不看徒兒也能猜到。單可憐這小世子一番心意，恐怕統統現給白地看了?！?/br>
歐陽庭催動鏡中歲月飛速而過，自己垂目道：“那等心思真假按下不表，只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的?！?/br>
“所以這凡人的情愛果然麻煩?！兵P梧若有所思再看得一陣，忍不住頷首道，“師尊所言甚是。況且他二人還互有隱瞞，合該各打五十大板。不過既已自食惡果，也不好趕盡殺絕。想來還有一線生機?！?/br>
歐陽庭嘀笑皆非：“這算你的結案陳詞？”

“不然呢？”鳳梧嘆口氣，“一個心事重重，一個神魂不全，這方小世界倒也有趣。只他倆既都不是天仙下凡蕙心紈質，若真要搭起伙來過日子，只怕是天天兒床頭打架床尾——師尊，你為何這般看我？”

“胡言亂語甚麼?！睔W陽庭咳嗽了好幾聲才轉開眼睛，“又是哪里學來的這些市井之詞?！?/br>
鳳梧歪著頭點著下巴道：“他二人分明心有彼此，只是當真不合適?！?/br>
歐陽庭張口欲言，卻又忍耐住。便聽鳳梧漲紅了臉小聲繼續道：“師尊別以為我還是小，司情緣的星君也說過情啊愛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緣法?！?/br>
“……這樣想，你倒真是一腳踩在云里的仙人?！睔W陽庭不知該喜該悲。

“師尊很懂麼？”鳳梧耳朵都紅了，頗有些不服氣地虛點著鏡子道，“那侍衛分明在意得緊！單說這最后吧，以他警醒的模樣哪里會像是腦子一熱也不帶個人就去探世子秘密的人？”

……那時候還真是腦子一熱。歐陽庭覺得現在自個兒面皮上微微發燙。

“倒也可說是維護世子的秘密不預聲張，但看看對峙時候兒，其實他更多還是在意世子?！兵P梧咂咂嘴，意猶未盡道，“這兩個家伙別別扭扭磨磨唧唧都干甚麼呢！特別是那個侍衛，莫名其妙護著個不知根底的隨侍，跟中邪了似的！我要是小世子恨不能活剮了他！”

歐陽庭迅速揮手，將那鏡中馬上要到的某些河蟹鏡頭切斷：“罷了罷了，你總這般數米而炊、稱柴而爨，未免落了下乘?！?/br>
“可師尊你也教導過我要綱舉目疏的啊?！兵P梧苦著臉，“看來這人世百態、七情六欲果然深奧?！?/br>
“六界以類相聚，然歸天道之下?！睔W陽庭嚴肅道。

“所以天道無情?！兵P梧哼了一聲。

“莫非你以為天道有情？”

“可世間分明有情！”鳳梧不服氣地伸出手來，又打算例數的樣子。

歐陽庭大大頭疼：“天道之下，無一不公。不以高位而趨附，不以鄙賤而輕蔑，不論長幼陰陽，一視同仁?！?/br>
“那就是一樣愛！”鳳梧撅起嘴來，隨機又嘆口氣，“好吧，也一樣不愛?！?/br>
歐陽庭抿了抿唇輕聲道：“也不著急，你且慢慢思量。無論如何，你既喚了一聲師尊，那日后無論你居何位，總是為師的衣缽傳承。這通曉六界諸般事，亦分屬應當?！?/br>
鳳梧大大松口氣又笑道：“是，師尊?！?/br>
歐陽庭看著他精致的小臉揚起，雙目熠熠生輝便軟了心腸道：“也罷，今日課畢，你且去吧?！?/br>
鳳梧眨眨眼道：“當真沒了？！”

歐陽庭一挑眉收了窺鏡：“怎麼，還想繼續？”

“不不，師尊最好啦！”鳳梧嬉笑著過來抱了他一下，又迫不及待跳起顯出原型。頓時一只黑色的鸑鷟振翅而起，如墨的羽毛優美舒展，配合著一聲歡喜至極的長鳴盤旋一圈便沖天飛去。

歐陽庭微一抬眼，右手一轉握住了一根落下的翎羽。

遠觀長且硬，近撫偏輕且絨。這個長度……

歐陽庭定定看了一陣，卻又皺眉低咳數聲。

“呵，死沒死？快死了吧?！币粋€冷笑伴隨著一陣微風落在他身側，“看你活得如此狼狽，我這老友真當彈冠相慶?！?/br>
“老而不友?！睔W陽庭放下手來懶懶一笑，“況且此間我算不得生，也就無所謂死?！?/br>
玉仙君哼了一聲坐到他身側：“你還真當自個兒是他師尊？”

“不然呢？”歐陽庭往后靠在青桐樹干上，舉目望著樹葉間隙中投下的陽光，“一切皆有命數?！?/br>
“可拉倒吧?！庇裣删瓊€白眼，“命中注定你該當個踏板？天帝真不是個東西！”

“他也沒騙我，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睔W陽庭想了想還是覺得好笑，“只是說來……過渡段的作用不就是承上啟下麼？”

“逆天改命終有罰，無論來幾次最終指向一個地方，可是？”玉仙君也笑了。

歐陽庭吸了吸鼻子卻另起一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