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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漠著聲音道:“若這事主謀真是他,兒臣不會下死手,可庸王府一眾及其附庸,流放嶺南,永世不得回京?!?/br> 昌帝默了默,而后道:“罷了?!?/br> 若是之前發生了這樣的事,昌帝必定暴怒,將紀蕭處死一萬遍也不足以泄心頭之憤,可就在被太醫明確告知他時間不多的時候,他心頭竟奇異般平和下來。 些微遺憾,些微心寒。 他都要死了,總不能再拉一個兒子去死吧。 陳鸞腦袋有些昏沉,但偶爾抬眸看著站在龍榻邊清冷矜貴的男人時,便能真真正正感受出些許傷感來。 昌帝眸中的光亮燃到了盡頭,他最后狠狠握了握許皇后的手,勾了勾嘴角,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 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陳鸞神色肅穆,恭恭敬敬地對著龍榻上那個人影磕了三個頭。 喪鐘九響。 整座皇城都籠在細雨和化不開的濃深憂傷中,鐘聲蕩出很遠,皇城的諸多世家掌舵人心頭狂震,所有人的目光都越過朦朧煙雨,落在巍峨成群的宮殿上。 紀嬋直接哭暈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人進了宮,一張張生面孔上都噙著如出一轍的凝重與傷悲,他們是大燕的朝臣,來送君主最后一程。 最前頭的那個身影巋然不動,宛若峭壁險峰上長得最高的那棵寒松,風雨之下更見挺拔。 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無從揣度。 陳鸞卻看出了些端倪,他身為儲君,是這大燕未來的主人,他不能在父親的榻前痛哭流涕,從始至終,他的情緒都得隱忍著埋在心里。 沒有人安慰,也無需安慰。 自從方才紀嬋暈著被扶出去,陳鸞的眉頭就一直緊皺著,放心不下想跟出去看看,眼下這樣的場合卻又不得不跪著。 地面森冷,陳鸞原就不太舒泛的身子更有些難受,羸弱的蒼白與病態的酡紅涌上雙頰,她隱忍著皺眉,清眸含水,直到天色昏黑,宮中處處白衣素縞,她才從養心殿回了毓慶宮。 昏黃的燈光下,蘇嬤嬤為她上著膏藥,膝蓋那段瓷白的肌膚上布著觸目驚心一塊塊淤紫,今夜所有人都十分沉默,羽林軍到現在還圍著各宮挨個挨個的搜。 也不知道在搜些什么。 “娘娘您且忍著些,這個當口,也不好請太醫過來瞧瞧?!碧K嬤嬤嘆息了一聲,又道:“流月出去端姜茶水了,娘娘喝了也能去去寒氣,好歹能好受一些?!?/br> 陳鸞歪在那張雕花羅漢小床上,搖頭道:“不必聲張,殿下今夜是不會回了,嬤嬤等下別忘了命人送些點心過去?!?/br> 男人一忙起來,不分晝夜,更沒有閑心用膳。 第38章 京都的天最是多變, 傍晚的昏暗霧靄如同披撒在天空中的云錦,由淡淡的青黑轉變為如墨汁般濃深的漆黑,原以為今夜風停雨歇, 誰知這會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風來得竟比白里日還猛些。 明蘭宮中, 來往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皆換上了素服, 放眼望去,整個皇城都籠罩在一片哀哀的白色下。 內殿小金爐里熏著的寒香被撤換下來, 東南兩面的窗子微開, 許皇后坐在床沿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傷悲來,她褪下手中冰冷的護甲,撫了撫紀嬋的臉。 榮華富貴,太后的尊號皆可舍棄,只眼前這個獨女, 著實叫她有些放心不下。 “娘娘, 藥煎好了, 奴婢伺候三公主用藥吧?”佩玉手里端著一碗漆黑的藥汁,濃郁的草藥味逸散開來, 許皇后皺了皺眉,搖頭道:“給本宮吧?!?/br> 佩玉將藥碗遞到許皇后手里,而后斂眸,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眼角泛著一兩點銀光。 伺候許皇后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主子的心跡? 也正是知道,才不好相勸,也不能相勸。 昌帝對自家主子有多好,她們這些做奴婢伺候的,自然都看在眼里。 那是一代帝王幾十年如一日的寵愛。 內殿無聲,刺著鳳凰尾羽的床帳子被風吹得曳動,許皇后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有些無奈地輕聲道:“嬋兒,與母后說會話吧?!?/br> 紀嬋身子繃得死緊,姝艷的小臉上兩點嬌紅,睫毛死死地閉著,怎么也不肯睜開眼睛。 是不是與她說過話了,知道她聽進去那些囑咐了,母后就能放下心來了? 放下心去陪父皇了。 她已經沒了父皇,不能再沒母后了。 紀嬋攏在錦被下的手揪著床墊褥子不放,鼻尖一陣陣發酸,強忍著不睜眼不吭聲。 許皇后如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發紅的眼尾,指尖上沾了些晶瑩,她輕嘆了一聲,“傻孩子?!?/br> “以后收斂些性子,你八皇弟與父皇不同,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縱著你,母后給你留了封信,也交代下去一些事情?!?/br> 說罷,許皇后有些惆悵地撫上紀嬋的臉頰,替她擦去那不斷滑入鬢角的淚珠,那濕熱的觸感讓她也有了些許傷感。 “袁遠是個好孩子,雖看起來頑劣了些,對你卻是有幾分真心的,母后已同紀煥說了,等你父皇喪期滿一年,便安排你出嫁?!?/br> 表面玩世不恭,可在險惡的朝堂爭斗中從來游刃有余,完美脫身,自然不可能表里如一的無害。 許皇后相信,他能護好紀嬋。 紀嬋再也忍不住,伸手環住許皇后的腰身,那衣裳上的香味令她心安,“母后,您別走……父皇也不希望您那樣做的?!?/br> 她眼眶微紅,纖細的身子因為哽咽聲而小小起伏,拽著許皇后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小小的一片衣角,宛若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許皇后目光含著細碎的笑意,朝著南邊的窗子望了一眼,外頭是滂沱的雨,昏黑的夜,紀嬋抿著嘴角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許皇后在看什么,那是養心殿的方向,里面躺著這世上最愛她們的男人。 “嬋兒,母后與你不同。母后出生商戶之家,更莫提還是庶出,本身就是一葉浮萍,這樣的身份,就是到普通人家做妾都是不夠格的?!痹S皇后第一次對紀嬋說起這些,明明是十分凄慘記憶,她現在回憶起來,卻只覺得甜。 而那個時候,少年帝王出游,意氣風發,卻帶了一個身份低微的商戶女入宮,自此榮寵不斷。 面對后宮那么多的美人,為了活命,為了爭寵,為了更上一層樓,她也曾算計過那個人的真心。 現在想想,后宮的陰私,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呢?那么多次的化險為夷,未必就沒有他在背后護著推波助瀾。 哪怕她并不懂朝堂爭斗,也知她想坐上后位有多難,一國之母怎能是一個商戶之女? 所以她從未妄想過,昌帝卻親自給她帶上了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