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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凌遠腦子里一條一條例舉,膽汁性腹膜炎,腎損傷,急慢性肝功能衰竭,肝肺綜合癥,最恐怖的是敗血癥。凌遠心里油煎水煮,翻來覆去自己嚇自己,表面上還是波瀾不興心平氣和的。所以李局長更莫名其妙。凌院長自己嚇自己一晚上,李熏然時而清醒時而糊涂,難得清醒的間隙看見凌遠瞪大眼睛鐵著臉看著自己,還要嚇一跳。沒勁兒跟他生氣。第三天凌遠更狼狽。不是衣著外表的狼狽,是精神上被磨得鋒銳盡失。他提著一口氣和李局長和顏悅色聊天,勸李局長回家休息。李局長年紀大了實在熬不住,被他勸走了。李熏然燒了一晚上抱著冰磚一整塊融化掉,現在燒略退,似乎終于平穩地睡著了。凌遠去衛生間洗漱,然后到水房打水,回來兌了給李熏然擦洗。李熏然像個纖瘦漂亮的娃娃,擺在床上,真好看,可是沒有生氣。凌遠更頹唐。凌院長出去打第二趟水的時候,出門正看見李睿在旁邊查房出來。李睿無疑是個優秀英俊的男醫生,在附院也是出類拔萃的。站在走廊里微笑著應付女性家屬,微風吹過他身邊都發著甜。——不久前凌院長也這待遇。李睿轉過身來,看見凌院長拎著幾個暖壺,簡直駭一跳,和藹的笑容沒來得及收下去,干在臉上了。他簡直沒認出來這是凌院長,明明也就兩天沒見而已,突然就成了眾多陪床丈夫之中的一個,滿臉是煎熬過后的灰色。李睿扶了扶眼鏡,走到凌院長身前,拍拍他的肩,低聲嘆道:“……刮刮胡子?!?/br>凌院長打了水,又回衛生間把自己收拾一頓??瓷先ツ芤娙肆?。他看著鏡中委頓的自己,忽然有種渴望,特別渴望見到當初在水房里見到的男人,向他討教一點伺候媳婦兒的經驗。然后又對自己笑笑:凌遠,你他媽報應。見多了尷尬窘迫的各式各樣的陪床家屬,一貫整潔自律的凌院長面上不顯,心里還是有點嫌棄的。輪到他自己,竟然也沒表現得好一點。大家都一樣。但是凌遠有個好處,干什么像什么。當院長的時候盡心盡力,當大夫的時候也盡心盡力。今天有臺手術,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為了節約社會資源醫療資源,凌遠一直力主縮短住院日。闌尾炎八九天,疝氣八九天。疝氣沒按規定禁食手術延后,闌尾炎的主治大夫不在不能簽字多住一個禮拜。毫無疑問,李睿和他又起沖突。李熏然豎著耳朵聽凌遠關門走了,并且走遠了,才按了鈴,叫來小護士。小護士輕快地跑來,李熏然沖她微笑,讓她有點臉紅:“姑娘,把地上那個搪瓷盆給我好不好?”護士姑娘彎腰撿起來:“李警官?”李熏然額角冒汗:“我……挺惡心的?!?/br>小護士道:“你忍忍?!?/br>她輕快地跑出去,又跑進來,手里拿著一次性的嘔吐盆:“搪瓷盆太沉你沒法舉,這個給你拿著,吐了就按鈴叫我們,我們來處理?!?/br>李熏然咬著牙微笑:“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想吐,但是受傷前我就沒怎么吃東西?!?/br>小護士同情地看著他:“你的手術太大,這反應也正?!荫R上回來給你量量血壓?!?/br>李熏然忍了一早上,抓著欄桿一邊想干嘔,一邊胸腹處的刀口劇烈地疼痛,讓他嘔不出來。他還能分心出來想,武俠里大俠被刺個五六七八劍都能浴血奮戰,警匪片里身中一二三四槍還能持槍不倒,他挨這一水果刀這個遭罪喲。李熏然血壓過低。他大量失血,皮膚上的顏色似乎跟著血一起流掉了,呈現出透明的蒼白。他自嘲地想,大前天還被人諷刺黑呢。李睿是個有些理想的醫生。他拿著手術刀,除了養家糊口,其實是有治病救人懸壺濟世的心氣兒的。但凡到他這樣菁英的境界,縱然沒有傲氣,也不會沒有傲骨。對于同樣菁英的凌遠,他尊重,敬愛,但不服。凌遠張口商家閉口產品,中心思想圍繞利益最大化永遠不變。“小睿。精確的計算,嚴格的管理,制度的改善,給患者和醫務工作者帶來的實際意義絕對非常的大,并不低于醫療水平的提高。你明白嗎?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引進民營資本的目的。引進民營資本,我們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合理地節約資源成本這種事?!?/br>李睿黑著臉聽,聽到最后忍無可忍又翻臉:“我們是商家嗎?你凌遠是做生意的嗎?你要求精確的計算和極速的效率,就跟你處理廖老師是一樣的,快刀斬亂麻,平息所有麻煩,就是為了要保住你那個民營資本的小醫院。但是你讓讓所有人明白廖老師那種人是傻子?!?/br>凌遠平靜道:“咱倆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我不關心解決問題的途徑,我比較關心問題的最終結果?!?/br>“凌院長,你當醫生除了……利益,就沒點別的念想?”“小睿,倫理道德之類的事自然有社會學家教育家。我們只是醫生?!?/br>其實李睿還有一句沒問出來,他想問問是不是躺在病房里的都是顧客,躺在VIP單間里的那個算不算顧客。但是他生生把一句話的最后一部分給咬掉吞了下去。凌院長眼睛發紅嘴唇干裂面色憔悴,李睿吐了口氣,打開住院日項目的文件夾。凌遠離開的時候李睿問了一句:“廖老師追悼會,去不去?!?/br>凌遠頓了頓:“當然去?!?/br>李睿低著頭,沒吭聲。凌遠長嘆:“廖老師跟我說過,錢小玉的既往研究基礎材料都在她辦公桌里。我給她丈夫了?!?/br>李睿沒接話。錢小玉丈夫忙著打官司,把錢小玉一個人扔在醫院,偏偏錢小玉還真恨廖老師,恨出血了。她的醫療材料,有什么用呢。凌遠回病房,護士站的小護士把李熏然的各項數據都給了他。一個護士姑娘告訴凌院長,李警官頭暈惡心非常劇烈,但刀口又不允許他哪怕干嘔一聲,他挺在床上,非常痛苦。凌遠在病房門口踟躕一下,下定決心般打開房門,迎面看見……李熏然歪著頭往窗外看。床板升高,他就那么靠著,面無血色。窗外難得的好太陽,晴朗清麗的風色就在他的眼睛里,瀲滟似地盈動。李熏然轉過臉來,微微一笑:“回來了?!?/br>凌遠覺得雪霽云消。“下午還有個手術?!?/br>“嗯?!?/br>凌遠但凡對著李熏然,就不吃不喝,也不表現得舒適,只在小板凳上練軍姿似地。李熏然血壓非常低,說話提不上氣,無力道:“你看你嘴干的?!?/br>凌遠觀察李熏然半天,他知道他在忍耐。疼痛,干嘔,頭暈,還有手背上每天吊八九個小時的藥液。凌遠站起來洗洗手,仔細擦干了,玩命搓。搓得熱了輕輕揉李熏然的胳膊。李熏然的胳膊非常涼,而且略腫。李熏然一上午努力自己抓著床欄桿翻身練習,小護士提醒過他,一直不動有可能腸粘連。折騰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