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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之季,京中局勢也如這時節一般,變得慵懶緩和下來。 原先鬧得沸沸揚揚的延齡太子與殷如眉一案,因為證人暴斃而暫且被擱置,刑部最該舒了一口氣,畢竟這么一個燙手山芋甩出去,官署同僚們都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 而最初蓄勢待發要替趙延齡討回公道的老臣們也都無了用武之地,憤憤不平了些許日子,也漸漸沒了氣焰。 畢竟事情已過去這么多年,而太平日子也過得夠久了,饒是有多少尖銳棱角也都磨平了。 這樣的好時節,久染沉疴,纏綿病榻的國子監祭酒方栩也好了起來,他本是風雅之人,依著夏日瓊枝玉葉盡綻,在府中設宴,請了南市最好的戲法師搭臺子,邀一些同仁在家中觀賞。 舉朝皆知,方栩是未來的國丈,他的面子無人會駁,凡是拜帖發出去,再尊貴的客人都請得到。 同仁們看著臺上精巧絕倫的戲法,再看看臺下之景,只覺奇妙詭異不輸臺上。 “真是稀奇,文相竟和蕭大總管有說有笑,這蕭總管可是魏太后的心腹,勢力眼線遍布內帷,可是咱們陛下的眼中釘rou中刺,文相不是最盡忠侍主了嗎?怎么歪向敵方陣營了?” “盡忠侍主?那是哪一年的老黃歷了。陛下跟文相因為延齡太子一案都翻了臉,君臣有隙再不似從前親密,后來那關鍵證人又死了,誰能說得清楚是怎么回事、跟文相有沒有關系,陛下能不生疑嗎?” “不對啊,文相當年可是東宮太子少師,是延齡太子的心腹,他會在舊主子的案子上動手腳?” “人家如今是丞相,大權在握,可不是當年那不入流的東宮輔臣了,心里想的,做出來的事自然跟從前不一樣?!?/br> “噓,都別胡說了,我看你們是不想要命了,文相是什么人,心狠手辣,有議論他的功夫,不如多吃幾口飯,不定什么時候就吃不上了?!?/br> 大家不以為意,只當打趣,全都笑開了。 蕭寺翹起蘭花指,端起茶甌細品,歪頭看向文旌,揚手一指,笑道:“文相,你說這些人都在笑什么呢?” 文旌俊眉如畫,微微一挑,笑說:“這我可猜不出來,千歲爺可能猜的出來?” 蕭寺一臉幽秘莫測:“咱家猜,這些人定是在背后議論你我呢,這昔日的死敵如今也能安坐言歡了?!?/br> 文旌扶著椅子后仰,姿態閑適,很不以為意:“這世上本就沒有永遠的敵人,不過為利所驅,這些人如此大驚小怪,莫怪一輩子也就只能當個偷摸議論的鬼祟人?!?/br> 蕭寺哈哈大笑,投向文旌的目光滿是欣賞:“文相不愧是有蕩平亂世、經天緯地之才的國之卿相,世人與你相比,皆庸俗爾?!?/br> 盛贊之下,文旌顯得很是沉定,他道:“本相早已不是當年的熱血少年,如今與人相交,還是更喜歡庸俗些的,畢竟所求都寫在明處,變數少?!?/br> 他寥寥數語,卻是飽含深意。 蕭寺果然收斂了笑意,斂眉沉思了許久,突然扭頭看向作為東道主的方栩,恭敬道:“恐怕得請方祭酒恕罪了,咱家與文相有些私事有理,得先行一步?!?/br> 方栩正滿腹心神都凝在臺上戲法,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你們忙,無妨?!?/br> 蕭寺起身,邀著文旌一同離開方府,東進御道,直抵順貞門,一路暢行,徑直去了祈康殿。 從文旌和方栩商討好了這個計策,他與蕭寺已眉來眼去月余,但對方顯然是個老狐貍,只跟他說些無關緊要的,不論文旌如何暗示,從蕭寺到魏太后的這根線始終被他緊緊攥在手心里,不往外撒。 今天蕭寺能帶著他來見魏鳶,想來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他們兩個的關系再進一步了。 文旌面上風輕云淡,心里卻暗自打起十二分警惕,將所有枝節仔細盤算了一遍,生怕會有所遺漏。 他隨著蕭寺入內,魏太后見到他也并不意外,反倒一改往常清冷疏離,又是叫人給文旌看座,又是邀他品茗新茶,待他如殿前近臣般熱絡。 寒暄了一陣兒,魏太后好似想起什么,隨口問:“文相在北疆待了三年,可有聽人說起當年的鐵勒部落?” 文旌心里一緊,面不改色道:“聽說過,鐵勒鐵騎當年驍勇善戰,又出自北疆,臣在那里徘徊了三年,自然有所耳聞?!?/br> 魏太后那慣常閑涼的雙眸一亮,忙道:“你可見過或是聽人說起當年鐵勒可有幸存者?” 文旌搖頭:“這倒沒有,當年鐵勒部落冒敵輕進,被仁祖皇帝降罪,就算有幸存者恐怕都得藏嚴實了,哪有出來招搖過市的道理?” 魏太后臉色一黯,郁郁道:“是呀,哪有那么好找……” 蕭寺見狀,忙上前寬慰:“太后一片愛子之心,想來天有眼,有朝一日定會將兒子送到您的面前?!?/br> 文旌心里猶如千萬根針猛然戳過來,痛得他發麻,幾乎拼盡了全力才不至于顫抖。 “太后是想找……”他只覺聲音好像不是自己的,那恰到好處的疑惑在耳邊散開,兩排牙齒藏在嘴里緊緊咬住。 魏太后嘆道:“哀家的阿毓若是還活著,也該如文相這般大了?!彼肫鹜?,猶覺凄郁,卻又不免憧憬:“阿毓從小就是個俊俏的孩子,長大了也必定是傾艷世人的美男子?!?/br> 文旌藏在闊袖中的手緊緊攥住,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剛才提了鐵勒舊部的幸存者,所以,她是以為他被鐵勒舊部帶走了…… 這個猜測很好,起碼暫且不會把疑心投向任家。 文旌起身,朝魏太后深深一揖,誠懇道:“太后如此思念親子,臣愿為太后分憂,替太后盡力找尋故人?!?/br> 魏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文相若能替哀家實現這個心愿,朝堂之上,哀家定然會投桃報李?!?/br> 文旌慢慢抬起頭,強迫自己堆砌出完美的笑顏。 …… 夜色沉釅,鳥雀嚶啾,花枝斜伸入軒窗,枝椏輕顫。 任遙在窗前打了個盹,一覺醒來,忙回身去看更漏,已是亥時,可文旌仍未歸。 她不禁蹙起了眉,站起身,卻聽身后傳來極輕微的開門聲,正想去看個究竟,卻倏得被人從身后攔腰抱住了。 衣衫沾了晚間的寒涼,鐵鑄般箍在她腰間的胳膊微微顫抖,越收越緊,勒得任遙幾乎喘不過氣。 她忙去掰文旌的手,轉身上下打量著文旌,關切道:“南弦,你怎么了?” 文旌不由分說,將她緊摟進懷里,像是抓著這世間于他而言唯一的浮木,唯一的慰藉,冰涼的薄唇落在任遙耳邊,聲音微微沙?。骸鞍⑦b,你說得對,我并不是刀槍不入,我不明白,這個人怎么能這么矛盾?她一心想著念著自己的兒子,可她做那些壞事時,她謀殺親夫時,怎么就不能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