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6
醒間依稀聽見有人在小聲說話,她翻了個身,摸向身側,卻摸空了?;谢秀便钡乇犻_眼,枕邊果然空空涼涼,文旌不知去哪兒了。 任遙坐起來,循著外面的聲音走出去,又頓下,回來取了文旌的外裳,腳步輕盈地出去,隔著一架綾花木的屏風,聽見外面傳進文旌刻意壓低卻難掩怒氣的聲音。 “本相說過此人重要,要小心看管,刑部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讓人死了!” 來人唯唯諾諾,戰戰兢兢,也不知低聲說了些什么,便聽文旌道:“把所有接觸過他的人收押嚴密看管,不許外人接觸,等天亮了本相親自去審?!?/br> 那人連連稱是,走了。 文旌在外面靜默著站了一會兒,才返身回來,繞過屏風,正碰上任遙站在那里,他纖密的睫宇顫了顫,臉色很是灰暗,道:“延齡的內官,那個重要的證人死了,這都怪我,早知他關鍵,就該看得再緊些?!?/br> 任遙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還是先默默給文旌披上外衣,寬慰道:“這怎么能怪你,你雖是丞相,可也不能隨意插手刑部內務。再說了,這件案子牽扯進了父親、兄長和外公,于情于理你都該避嫌的?!彼幌胱屛撵弘y受,可自己心里卻翻江倒海、五味陳雜,終于沒忍住,問:“現在證人死了,這個案子是不是沒法再查下去了?” 文旌握緊了她的手,道:“不,我還有辦法?!彼菑埥霙鲆癸@得過分平靜的臉上閃過決絕:“我本來不想走這一步,可他們把事做得太絕,就不能怪我無情了?!?/br> 第55章 春末的天總是易變的。 原本還是天朗氣清的,頃刻間便彤云密布,不一會兒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如注嘩啦啦澆灌而下,宛如天垂淚,一遍遍洗刷著刑部那扇斑駁的厚重大門。 從昨晚出事到如今已六個時辰,刑部大門始終緊閉,偶有小股的神策軍從側門進出,鎧甲沐在雨中,泛出粼粼冷光。 肅靜到讓人膽顫。 文旌在刑部那間泛著血腥味與腐氣的天牢里連審了數十人,審到最后腦子都嗡嗡作響,但好歹審出了個頭緒。 負責看押內官的獄卒在人死后就失蹤了,根據其同僚供述,此人生前頻繁出入戶部,行跡甚是可疑。 文旌查了此人的戶籍和當時他入刑部的文書,發現是受人舉薦,才在刑部謀得了這個職缺,而舉薦他的人正是當時還是戶部典侍中的陳稷。 文旌將那一摞厚厚的、信息繁多又自有指向的文書扔到案牘上,微微向后仰了身體,眸中清光冷蘊,看向神策軍:“把戶部侍郎陳稷帶過來?!?/br> “大人?!苯鹈鞒厣锨耙徊?,止了神策軍,頗有顧慮道:“下官曾跟這位陳侍郎打過交道,此人心思縝密,滴水不漏,不是好對付的。況且我們手里的這些證據根本不能算是證據,獄卒有大嫌疑,可他已經失蹤了,憑什么能證明內官是死在他的手里?還有,陳侍郎僅僅只是舉薦了這獄卒謀個職缺,下官剛才看了獄卒的戶籍文書,他跟陳侍郎是同鄉,到時他大可說是看在同鄉之誼的份兒上才幫他。依如今這些僅有的證據,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內官這條命算到陳稷頭上?!?/br> “既然定不了罪,何必再出動神策軍去拿他?勞師動眾反倒容易授人以柄?!?/br> 文旌唇角微勾,溢出幾分冷笑。 阿遙說的還真是一點錯都沒有。這個人縱然看著他有千般可疑,萬般不妥,可僅僅也只是個‘疑’字,偏抓不到他的半分錯漏實證,他要不是完全無辜,就是個善謀深算、極富心機、極難對付的人。 可說到底,游走于危險邊緣仍舊不是陳稷的風格,若他發揮正常,這次內官的死應當半點線索也牽扯不上他,他該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才對。但最后是這種結果,只能說明他急于殺內官滅口,到了慌不擇路的地步。 雖然沒有從內官的口中聽到證詞,但文旌想,他與阿遙的分析應當無大差錯,延齡的失蹤與陳稷脫不了干系。 時至今日,文旌還是想不通,一個人怎么可以卑鄙無恥到這個地步!當年他們闖了大禍,是趙延齡不顧東宮幕僚的阻攔保下他們,就算趙延齡待陳稷不如待他親厚,可也從來沒有虧待過陳稷。 他怎么能反幫著自己的殺父仇人去害恩人? 文旌手指交錯,將指骨緊緊卡住抵在自己的下頜,在這暗不見天日的潮濕天牢里只覺脊背一陣陣發寒,他掠了一眼金明池,冷冷一笑:“不,你不了解他。他將名位顏面看得極重,我讓神策軍大張旗鼓地去拿人,就算最后沒有證據不得不放了他,這流言蜚語也少不了。他也算年少得志,升遷神速,想必嫉恨者不在少數,這樣一來,自有人會等不及來落井下石?!?/br> 金明池倒吸了口涼氣,心道文旌就是文旌,手段又狠又陰,還專會挑準了人的軟肋刺下去,誰要是被他盯上,可真是倒了大霉。 金明池攤了攤手:“這我就不明白了,你這樣做,除了讓他恨透了你之外,還有什么用處?” 文旌眸光流轉,精明內蘊,似笑非笑道:“就是讓他恨我,他越恨我,就會越克制不住自己,會有進一步的動作。這人的把柄太難抓,非得這么逼一逼?!?/br> 說罷,他推開椅子站起了身,刺繡麒麟的褚色襕袍裾底垂落在腳邊,文旌靈巧地將闊袖往后一攬,沖金明池道:“等會人帶來了,你審?!?/br> 金明池剛想問這又是為什么,猛地反應過來,哦,意思就是審他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還輪不到丞相大人紆尊降貴。他只是隨口一說要抓人,抓了人卻懶得審,審不出什么放了就是,反正那就只是個小螻蟻,都不值當得要丞相多費一點點心。 金明池心想,若他是陳稷,恐怕要活活掐死文旌的心都有了。 出了刑部,外面雨勢依然不見弱。 雨水順著廊檐淌下來,在青石板上砸出一個接一個的水坑,珠落玉碎,襯著暗沉沉灰靄彌漫的天色,看得人心里發悶。 文旌在廊前站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當年在國子監念書時,好像也是這么個雨天,他下了學出來,發覺自己沒帶傘,徘徊在監舍門口不知該如何,忽聽身后有人叫自己,陳稷舉著把碎了幾個窟窿的油紙傘追過來,在雨聲滔滔里道:“傘給你吧,我家離得近?!?/br> 文旌當然推辭,可推來推去陳稷惱了:“你莫不是嫌我的傘破?” 國子監的學生都非富即貴,只有極少數貧寒學子,是靠著數年寒窗苦讀才能擠進這扇門,陳稷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文旌知道陳稷過得很拮據,偶有一次聽他說起,繼父死后,叔叔伯伯把他和母親趕了出來,半點家貲都沒有分給他們,他和母親一路到長安,吃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