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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他白天隨義父出去掙錢,阿遙便要在家里做飯,小小的她甚至連灶臺都夠不著,只能站在板凳上做…… 后來家里日子漸漸好過了,生意也越做越大,掙下的家財就是一個一品官十輩子的俸祿也抵不上,但義父還是堅持讓文旌念書,進國子監,走仕途。 外人不明就里,覺得任家掌柜偏袒長子,要把萬貫家財都給長子,才做出這番安排。 任瑾只覺荒謬可笑。 從前家境貧寒時,他隨義父走街串巷謀生路,文旌在書院里念圣賢書;如今家境殷實了,他撥弄賬本、料理生意,文旌科舉及第,為官出仕。 他任瑾走的路再光鮮,再讓人羨慕,也只是迫于現實,不得不走的路,全然不像文旌,走的是一條義父用脊背撐起、精心打磨出的坦途。 他不是容不下文旌,也不是討厭他,相反的,他早已認定了此生都要拼盡全力保護弟弟meimei,保護義父,保護整個任家。 他只是想不通。 義父再念著與哥舒耶奇舊日的交情,可義母到底是死于魏鳶的手里,而魏鳶可是文旌的親生母親…… 一個仇人的兒子,全家圍著他轉了十年不夠,憑什么還要再為了他搭上整個任府! 任瑾緊攥住拳,只覺一股熱血涌上來,一個念頭瞬間成形,他甚至沒有細想自己將來會不會為這個決定而后悔,便順著游廊走下去,繞開管家曾曦,直接找到了府中掌管后院的自己的心腹。 他暗中命人守住家門,只要文旌一回來,立刻綁了。 等到亥時,文旌果然回來了。 他甫一進門便直奔后院,遇上要綁他的人還絲毫無察覺,只一邊疾步走,一邊道:“快去通知后院,先別關小門,我有話要跟阿遙說……” 最后一個字的音尚未完全落下,一張細密織就的麻袋兜頭落下,將他蒙了個嚴實。 任瑾命人給文旌灌了迷藥下去,先藏在任府在長安的別館里,等天一亮就送出城,送去瓊州。 他之所以選擇瓊州,是因為那里還沒有瘟疫。任家的商隊遍及各州郡,統共出去十支,只有去瓊州的那一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臨行那日,他瞞著義父和阿遙去城門口送他。 文旌飲了迷藥還睡著,斜斜倚靠在馬車壁上,白皙俊秀的面龐安靜沉謐,猶如一尊溫潤清瑩的玉雕,只是眉微微蹙著,在額間有幾道清淺的紋絡。 任瑾挑著簾子看了他許久,才輕輕道:“南弦,你莫怪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任家大禍臨頭,這么多年,全家人都圍著你轉,都在為你付出,讓你為這個家稍稍地冒一點風險,應當是不過分得吧……” 雖然這樣說,可他一轉身就招手把隨行的小廝叫到了跟前,細細囑咐:“準備好的藥材和銀兩都得收好了,把人安好無損地給我護送到瓊州,那邊的住處都是現成的,只一點,人得看好了,別讓他跑出去。還有……”任瑾像從前十年無數次為文旌cao心、為這個家cao持一般的耐心細致,生怕會有所遺漏:“那迷藥喝多了對人身體不好,到了瓊州就別給南弦喝了,好好勸著他,跟他說,等長安的風頭落下去,我就派人把他接回來?!?/br> 打算得是挺好,可惜天不遂人愿。人剛到瓊州,瘟疫便傳了過去,朝廷怕瘟疫蔓延到長安,關閉了從瓊州南下的門戶,那里的百姓為躲避災異,紛紛北上,一股腦兒涌去了北疆。 任瑾得知文旌失蹤的消息時已是秋末,瘟疫差不多已經過去了,那幾個小廝才得以從瓊州回來,起先還支支吾吾試圖搪塞過去,在任瑾的逼問下才說了實話。 他們在瓊州住了一段時間,也跟文旌把道理都說明白了,讓他為著家里人在這兒躲躲,等風頭過去就回去。 文旌別扭了一陣兒,后來也漸漸接受了現實,隨他們在此安頓下來。 只是后來有一日閑暇時小廝們在別館里議論,說了些不中聽的話,可能讓文旌給聽去了,從那日過后他就變了,終日里郁郁寡歡,過后沒幾天他就失蹤了,干干凈凈走得,他房里的銀兩、衣物絲毫未少,都整整齊齊的擱在原處。 聽到這里,任瑾的心已開始發顫,強撐著問:“你們說什么了?” 小廝支吾了一陣,不敢隱瞞,全交代了。 “就算要送人出城,這二公子是老爺的心頭寶,哪有不親自來送的道理?這又是麻袋,又是深夜,八成不是老爺想送他出去避難,是家里的哥哥meimei煩了他,想趁著這股勁兒將他趕走,恐怕老爺那邊還瞞著呢?!?/br> “可不是,小姐是老爺親生的,大公子又管著家里的生意,他算什么?連太子都換人了,一個太子少師更不值錢了。他有什么能耐啊,被老爺捧在手心里,連小姐和大公子都怠慢了,也難怪大公子下了狠心非把他送出來,這哪是送,分明是攆?!?/br> 任瑾聽著這些刀剮子一般鋒利的話,第一次失了風度,沖著這些小廝厲吼:“你們胡說什么!你們都知道什么!” 可不論他吼得再聲嘶力竭,小廝們再噤若寒蟬,文旌是走了,而且下落不明。 他鼓足勇氣向義父坦白,義父并沒有責罵他,只說這事不必讓阿遙知道,多派些人去北疆找就是。 剩下的日子就是煎熬,他時常夜間驚夢,自魘中醒來,一身冷汗,只因夢見了文旌身陷險境……任瑾總是心想:這人啊,真是半點虧心事也不能干。 …… 馬車里寂靜無聲,三人都沒說話。 沉默良久,任遙悄悄地挪動胳膊,握住了文旌的手。 車外陡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馬聲嘶鳴,緊接著慘叫連連,密匝匝的箭射進來,從他們耳邊擦過去。 文旌反應最快,忙一手攬著任遙,一手抓著任瑾下車。 數不清的黑衣人涌入,沖散了神策軍的布陣,江憐和扶風不顧一切地殺過來,擋在文旌身前,道:“我們掩護,大人快走,荒村驛館去不得了,先回長安?!?/br> 文旌站著未動,手剛撫上腰間思寤,便聽后面一陣鬼哭狼嚎。 阿史那因被人從馬上掀了下來,擦著地連打了好幾個滾,邊躲邊嚎:“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沖誰來的找誰去,本王子是外地人,這兒沒仇家,??!別劃我臉!” 任遙:…… 文旌:…… 任瑾:…… 三人格外一致地把頭扭了過去,臉上寫滿了:這是誰?我并不認識…… 黑衣人的攻勢越來越烈,神策軍漸漸難以抵擋,任瑾咬了咬牙,將任遙塞進文旌懷里,擋在他們面前,道:“你們快走,我留下和江憐他們一起殿后?!?/br> 話音將落,思寤出鞘,文旌揮劍將撲上來的黑衣人削倒,自然而然地與任瑾換了位置,將他們二人護在身后。 劍光如雪,寒意凜然,他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