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3
寧可自己從來沒有過希望?!蔽艺f。第二天我收拾了行李,準備離開倫敦前往阿爾薩斯,我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離開了。保羅送我到火車站。隨后自己坐船回到了法國。我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我來到了我在阿爾薩斯唯一的朋友——一個叫帕梅拉的□□家。她簡直不敢相信我還活著,尖叫著把一個盒子交給我。“是寄給你的信!”她夸張地用鮮紅的指甲指著盒子,“從沒聽你說過他?!?/br>我打開盒子,里面躺著幾封表面很臟的信。眼睛掃到署名的一瞬間,我的心臟驟然縮緊,接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你怎么了,伯努瓦?”“沒事?!蔽矣檬直巢粮蓛袅藴I水,“一個朋友寄來的?!?/br>“他是誰?”“我失去的另一半心?!?/br>我顫抖著拆開每一封信,信紙上沾著褐色的,干涸的血跡,模糊掉了署名下面的日期。“親愛的伯努瓦,我到了戰場,一切還和以前一樣。愛你的,雷奧”“蘇聯的冬天來了,你那邊怎么樣?”“我的手比以前僵硬了,可能是天氣太冷的緣故?!?/br>“這里很冷,我很想你?!?/br>“我愛你,伯努瓦?!?/br>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讀完這些簡短的信的,最后我已經看不清字跡了,每一個德語單詞都像雷奧親自在我耳邊念出來。那是我們剛認識不久,我無意中透露了在阿爾薩斯朋友家的地址。他一直都記得。他記得我說過的話,他說他愛我。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我不想再失去愛人。我把信重新折好,放在行李箱最安全的地方,向帕梅拉告別后,我拄著拐杖離開法國,前往蘇聯。阿里克謝在火車站接我,甚至為我準備了一輛輪椅。我把行李箱放在膝蓋上。“你變老了,伯努瓦?!彼浦译x開火車站,仔細打量我后,說。“你也是?!蔽椅⑿?。“我是因為找不到工作。聽說你在做翻譯?”“翻譯一些不入流的法文而已?!?/br>“你之前說的那件事,我托朋友辦好了。但是只有一個上午?!彼咽执钤谖壹绨蛏?,我們正在往汽車車站走。他說的那件事,是我想去蘇聯戰俘營碰碰運氣的事。我懷抱著微小的希望,祈禱能在戰俘營找到雷奧,或者得到他的消息。我們坐著車來到了戰俘營。那天天氣很好,天空很藍,陽光充足。營地外面野花開放,還有矢車菊藍色的身影點綴其中。我瀏覽著阿列克謝的戰友為我整理的名單,一行行,一列列,我搜尋著雷奧的名字。其中有幾個重名的,我詢問了他們的體貌特征,最后見了面,發現都不是我要找的人。終于輪到了最后一張名單,這張表格上寫的是用來交換蘇聯戰俘的人的名字。我一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法伊特。是舒爾茨的法伊特嗎?我請求阿列克謝的戰友讓我見一見這個人。他答應了。我推著輪椅來到關押交換戰俘的地方。我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人就是法伊特,和舒爾茨說得一模一樣,非常漂亮的年輕人,金發,像個運動員。我過去說明來意。他在聽到舒爾茨的名字時身體怔了怔,然后問我他怎樣了。“他死在了希爾梅克集中營?!蔽乙呀浕卮鹆藷o數殘忍的答案,但這種殘忍不是我造成的,我卻必須要背負不屬于我的沉重。法伊特沉默了。我把手里泛黃的樂譜交給他。他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就像是撫摸熟睡中愛人的臉龐。他就那樣靜靜地看了幾分鐘,隨后開口輕聲哼唱起來。和記憶中,幽暗的監獄里舒爾茨的聲音重合起來。“對不起?!彼f,手里緊緊抓著樂譜,低下頭哭泣起來。我卻沒辦法替那人回答沒關系。“你認識雷奧嗎,最佳狙擊□□奧?”快要離開時,我幾乎不抱任何希望地問了一句。“他是我的戰友?!狈ㄒ撂卣f。這句回答令我以外,同時內心狂喜。“他……在這里嗎?”“他死在了戰場上?!?/br>我知道一切徹底地結束了。最后的最后,我向阿列克謝道了謝,離開了蘇聯,前往美國。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是他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到了美國,我改了名字,做了一名翻譯。而且還不知道自己患了很嚴重的戰后心理綜合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好好入睡,上樓梯習慣倒著走,總感覺有人跟著我,有一位編輯向我介紹了一家療養院。我拖了很久都沒有去療養院看看,我在等紐倫堡審判的結果。納粹的諸多罪行被一一列出,唯獨沒有判他們對我們這些同性戀者所犯下的罪行。魔鬼對我們犯下邪惡行徑,正義的一方將我們排除在受害者之外。人如何能被殺死兩次?一次從他們的家人朋友身邊帶走,一次又從歷史中抹去。這些問題,沒有人回答我。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我是誰,從哪里來,經歷過什么,又為什么會在這里。***我幾乎是驚心動魄地聽他講完了故事,但他除了死灰一樣的雙眼,一切都很平靜。我將記錄整理成一本冊子,希望終有一天它能重見天日。病人改了名字,但我習慣叫他伯努瓦,或者艾拉,這兩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身份。他坐在輪椅上,問我:“耶茨醫生,您覺得這是誰的錯?我們為什么要被殺死兩次?這太不公平了。我失去了一切,卻連一個公正的審判結果都沒有等到?!?/br>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時間會證明一切,給予你們應有的公正?!弊詈?,我這樣說。他對我微笑,眼神里飽含絕望。“謝謝您。感謝您愿意傾聽我的故事,讓我感覺自己曾經活過,同那些遇難者一樣,存在過?!?/br>后來他離開了療養院,沒有留給我任何聯系方式,像個幽靈一樣消失了。我聯系了很多家出版社,希望能讓這本代筆的回憶錄重見天日,然而都被拒絕了。我把它鎖起來,然后又取出,反復翻看。歷史的傷痛,永遠不會被抹去,當人們竭力想要忘掉它時,它只會變本加厲地提醒我們,這丑陋的傷疤一直都在,不會消失。☆、倫敦病人(24)格倫和埃爾頓坐在一起看完了這本回憶錄。是奧利弗耶茨的,也是親歷者伯努瓦莫勒的。日記的最后一頁夾著一張照片,里面的青年非常漂亮,即使看上去蒼白虛弱,但他確實是一個非常美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