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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拍著他的后背,“會過去的,你會回到家里的。信是誰寄來的?”“我的管家,他說我母親在父親自殺后生了大病,他必須要告訴我?!笔鏍柎牡难蹨I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信是一個黨衛隊隊員交給他的,如果不是有關系的話是送不進來的——也就是說,這個隊員很可能是受他的情人法伊特的委托。但我不知道如何與舒爾茨解釋,這樣會使他更傷心嗎?“你要好好活著?!蔽覍κ鏍柎恼f,“你的母親還在家里等著你,她需要你?!?/br>他抱著我,頭埋進我的胸口默默流淚。這樣的變故我完全體會不到,我沒有親人,我的養父母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得知我的性取向之后將我趕出了家門,沒有人關心我,我整日整夜游蕩在阿爾薩斯街頭,有時喝得爛醉如泥,被路過的男人帶回去過夜,也曾為了生計做過一段時間的男女支。唯一令我牽掛的親人卡爾在我離開巴黎之后也沒有了音訊。在這樣的環境下,卡爾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次數越來越多,是安慰我的啟明星,僅有的光明。我還沒見過長大的卡爾,不知道他還是不是像小時候一樣,淌著鼻涕跟在我身后,喊著“艾拉,艾拉,等等我”。艾拉。我真懷念這個稱呼,那才是我的本名。我討厭“伯努瓦”這個法國味兒十足的名字,但我從不和養父母說。我需要他們供養我,反抗他們,引起他們的不快實在是太愚蠢了。到達目的地的那天,是個傍晚。我們依舊被粗暴地推下囚車,接著被帶進了衣帽物品存放室。架子上制服、襯衣、靴子等堆放得滿滿當當。我看到那兩位政|治|犯先被叫了出去,負責分發衣服的也是這里的囚犯,只不過他們的待遇比我們好很多,從他們散發著紅光的臉就可以看出。他拿了一雙舊靴子給囚犯,但是又問了一句:“是政|治|犯?”“是的?!?/br>那人把靴子放回去,又從架子上挑了一雙最好的遞過去,“這個給你?!?/br>我不明白,同為囚犯為什么我要在他后面拿衣物,并且分到了最差的一雙鞋和最破的一件襯衣。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這是集中營里的規矩,我們這些在衣物上佩戴“粉紅三角”的同|性|戀者,是最低等的囚犯,待遇當然比不上“紅色三角”的政|治|犯們。等級觀念要深入人心才行,多年后我在一些論著里看到這樣的觀點。集中營里管理囚犯的人都是從囚犯中選|□□的。他們有權力,并且經常濫用。這是后來的我漸漸領悟到的。領完衣物,已經接近傍晚,我們被安排集體吃晚飯。非常簡陋,根本填不飽肚子,干硬的面包塊和涼水。我對面的一位來自波蘭的少年有一碗菜湯,上面還冒著熱氣。他長得很漂亮,也很年輕,雖然我知道他在這里應該待了很久,但他形容并不像其他囚犯那樣枯槁。我想問問他怎樣得到一碗菜湯或者碟子里怎樣才能多擁有一塊rou??墒俏疫€沒來得及叫住他,集合的命令就到了。我不得不迅速離開飯桌,而那位波蘭少年不緊不慢地擦擦嘴向廚房走去。路過那里時,我透過虛掩的門,看到一個廚師正在脫他的褲子,他沒有反抗,像個順從的孩子一樣。我的眼前一陣眩暈。一碗菜湯,一塊rou或者一些軟一點的面包。晚飯后,秘書處的人帶來一份有囚|犯編號的名單,由監工大聲念給我們聽。我聽到身邊很多人都倒吸了口冷氣,念到編號的人全都站了出去,秘書處的人帶著他們離開。站在我旁邊的人舒了一口氣,“今天沒有我?!?/br>“那是什么名單?”我問他。“死亡名單?!彼f,“去了的人都沒有回來的。秘書處每天都會公布?!?/br>“他們被送往哪里?”“實驗室或者醫療所?!彼f,“都一樣的,回不來的?!?/br>“我看到秘書處的人身上帶著紅色三角……”“他們是從政|治|犯中選出來的,如果他們當差,送死的基本都是我們粉紅三角?!?/br>讓囚犯決定囚犯的生死。政治犯居高臨下地審判同|性|戀者。納|粹本身沒有做過多少迫|害,但他們有效地制定了一套規則,這套嚴格的等級制度足以讓囚犯們自相殘殺。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們根本不能團結起來反抗,一團散沙一樣互相猜忌著的受害者,毫無力量。晚上我們來到住處。因為清理了不少囚犯,又空出了許多“床位”,高于地面的臺子上放著被子,每人一套。我們鉆進去,他們不熄燈,一位黨衛隊隊員要求我們把手放在上面。舒爾茨為我翻譯著,自己卻把手塞到被子下面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位隊員快速走過來,將舒爾茨拖出了被子。他讓舒爾茨站好,從地上拎起一桶涼水,從他頭頂猛然澆了下去。此時是冬天,舒爾茨只穿了一件襯衣和一條單褲。接著是第二桶水,但他一句話都沒說,甚至是叫喊或呻||吟也沒有。第三桶的時候,舒爾茨開始顫抖搖晃,然后倒了下去。“不要把手放在被子下面,你們這些雞女干者!”黨衛隊隊員將水桶踢到一邊,漆黑锃亮的靴子踩在地上發出令人戰栗的聲響。他離開了。我爬出被子扶起昏倒在地的舒爾茨,他本來就在發燒,三桶涼水足以讓他的病情惡化。那些人不會讓我們更換衣服,我只好先把他的身體擦干,然后脫下自己的干燥衣物給他換上。舒爾茨迷迷糊糊地對我說“謝謝”,牙齒還在打顫。“老天,你自己聽得懂德語,為什么還要把手放在下面!”我將他的被子蓋好,詫異道。他微微一笑,讓我把手悄悄伸到他被子下面。是他的樂譜。☆、倫敦病人(4)第二天,舒爾茨高燒不退,我想帶他去醫療所,卻又想起昨天一位囚|犯對我說的話,被送到里面的人,基本沒有回來的。我不想讓他送死,至少不要以這樣的方式。舒爾茨昨晚的衣服結滿了冰渣,有些僵硬,我用手一抖,小冰碴紛紛掉落,就得到了一件干衣服。他的衣服比我小一點,穿起來并不那么合身,我的腰有一部分露在外面,但好在不太瘦。監工開始催促我們去干活,有時我們叫他們“卡波”,意思是“管理其他犯人的犯人”,有時候是挖戰壕,有時候是去采石場(我聽有經驗的囚|犯說的)。今天我們的任務是去采石場。天還沒有完全亮,渾濁的空氣里是人體的臭味。一連串有規律的踏步聲由遠及近,那是納粹锃亮的靴子,在一陣嘈雜的人聲中我卻聽得格外清楚,這種聲音還將伴隨我的噩夢很多年。我們排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