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遙遙對準劉晟，唇角一挑，道，“阿晟，剛進來的時候你沒殺了我，實在是個失誤?！?/br>
資料顯示，竹內侑希從小開始練槍，幾十年來從未間斷，更是憑借槍法一項在日本國內稱雄十一年，可見其槍法之準。劉晟心里明白，若真讓他們兩個先后開槍，即便是占了先機，他也幾乎沒有絲毫勝算。

“怎么樣，阿晟？你看，我要殺了你實在簡單，但當年我放過你，今晚那么多機會我也同樣沒動手，即使你不領我這個情，總該還記得咱們實實在在地做了八年的兄弟?！敝駜荣６⒆㈥?，臉上還掛著笑容，“……我看咱們都放下槍，靜下心好好談談如何？再說了，槍在我手中可比在你手中快，這么做你不吃虧?！?/br>
“吃不吃虧——”劉晟維持著最初的姿勢一動不動，冷笑一聲：“你倒是可以試試?！?/br>
竹內侑希靜靜地盯著劉晟，兩人就這么對峙著，除了偶爾刮起的風，四周再沒有一絲聲音，連竹內侑希走在巷子里時不時叫上兩聲的鳥雀都失去了蹤跡。

見劉晟沒有放下槍的意思，竹內侑希無奈嘆口氣，說：“算了，咱們總不能就這么一直站著?！?/br>
說著，他毫無預兆地翻起手腕，然而就在劉晟身體緊繃的同時，只聽他輕笑一聲，然后就這么松開了握槍的手，順勢一丟，“啪”的一聲，黑色的手槍落在青石方磚鋪就的地面上。

竹內侑希的視線一刻都沒離開劉晟，他伸出手以掌心對著劉晟：“和我談談吧?！?/br>
劉晟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放下了槍，直視竹內侑希：“說吧?！?/br>
“談談當年的事情?！睘榉绖㈥蓱岩?，竹內侑希的雙手一直處在劉晟視線最易接觸到的地方，他說：“當年劉家出事時我不在上海?！?/br>
劉晟看著他，無所謂地挑了挑唇角，并不說話。

竹內侑希嘆了口氣：“當初我在你們家生活了八年，再冷的血也都捂熱乎了，若不是國內催得急，而伯父當年又懷疑了我的身份，我不會用那么激烈的手段?！?/br>
劉晟很平靜，他以審視的眼神看著竹內侑希，然后突然扯起一個嘲諷的笑，問道：“那么，你是說我還要替我父親感謝你這份情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敝駜荣０櫭?。

“那你什么意思？”劉晟反駁道，“當時你沒想過殺我父親，現在就能以這個理由洗脫我父親是因為你死了的罪名？又或許，即使我父親沒死，即使當時你來得及趕回上海救了我們一家，即使這樣，那我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謝謝你為了個所謂的國寶害了我父親摯友一家性命？謝謝你利用父親的慈善潛入我家整整八年？”

說到這里劉晟頓了頓，然后他突然加重了語氣，不甘心一般道：“我喊了你將近八年的大哥，我父親也將你當做繼承人培養了八年，小瑜為了你都開始學做嫁衣了！就像你說的，只要不是白眼狼，再冷的血經過八年真心相待也都捂熱了！可你呢，我尊敬的大哥？！”

“我說過，我已經在職責范圍內盡最大力了?！敝駜荣６⒆∷?，眼睛內漆黑一片，“阿晟，你理智一些?！?/br>
“我沒有不理智，我只是疑惑，你的血究竟有多冷才能毫不猶豫地做出那種事？”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敝駜荣Ｔ捯纛D了頓，然后他問道，“但如果是你，如果你接受了如我一樣的命令，作為一個軍人，你會怎么做？”

劉晟嗤笑一聲：“可惜我完全可以肯定我不會接到這樣的命令，我的國家不會讓她的軍人去另一個國家做如此這類令人唾棄的丑事?！?/br>
劉晟嘲諷的笑刺痛的竹內侑希的眼睛，但他卻無力反駁。

這不是人與人之間的家恨，這是無法化解的國仇，竹內侑希忽然明白，他和劉晟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從他按照父親的安排踏上華夏土地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站在了對立面，除非戰爭結束，他們不可能再有機會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

這一點他最初或許就已經明白，所以才會在行動之初喝的大醉，然后拉著劉晟去走那條他們經過了無數次，卻從來沒有真真正正地牽手走過的路。

他們曾經是最親近的兄弟，也將要成為最相愛的親人。

竹內侑希還記得那個下午，他和劉晟一起偷偷進了劉瑜的房間，趁著劉瑜不在偷瞧劉瑜已經準備了半年的紅色嫁衣，他還記得當時他看到那件嫁衣時他喉頭酸痛難忍，那衣服仿佛被鮮血浸染了一般，向他展現了一種血色的幸福。

“方大哥，我已經做好嫁衣了啊，你一定不要告訴哥哥?！?/br>
“大哥，你別那么小氣啊，帶我去瞧瞧唄，小瑜半個月前就開始在我面前顯擺了?！?/br>
“嗯，是穿不著，但是不能不做啊。mama在世的時候對我說過，一件嫁衣代表了很多東西，我記不太清了，但是mama說我要結婚的時候必須做一件，不過結婚不穿它還是挺遺憾的，我做了那么長時間?！?/br>
竹內侑希閉上眼睛，然后突然說道：“你走吧?！?/br>
“……”劉晟看著他。

“祭奠完伯父趕緊離開，最好離開上海，現在陸家搬離上海勢力難免收縮，已經保不住你了?！敝駜荣？戳怂谎?，“我今天來這兒一趟，速度快的話，明天特高科就會有人過來查，你帶著東西連夜走吧?！?/br>
劉晟目光微閃，下意識般接口道：“我能帶什么東西？”

竹內侑希彎腰撿起地面上的槍，拿出手帕擦了擦，頭也不抬地說道：“別忘了我在你家住了八年，你以為那八年除了找密室我什么事都沒干？”

“……”

“當年你們家得到的古董一共四件，除去已經被我拿走的那件完整的，應該還有三件散件吧？”

劉晟眼睛中利芒一閃，面上表情卻沒變，依舊是一副冷笑的樣子，道：“什么整的散的，大哥可真能說笑，當年為了那么個東西我家破人亡，我還要那些東西？”

竹內侑希收起手帕，抬頭看著劉晟：“沖你喊得這聲大哥，今晚上我就沒見過你，這籃子是我覺得心里有愧來紀念故人亡靈的?！毕肓讼?，他還是加了一句：“我雖然不明白你為什么這個時候回來，但聽我的趕緊走，這地方不是你能待得?！?/br>
安靜地站在院子里，視線所及之處盡是荒涼，竹內侑希向前走了兩步，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紙錢看了一會兒，然后小心地放進上衣口袋。

他回頭看向劉晟離開的方向，目光平和，心道：總有一天，我會另外還你一分骨rou親情。

作者有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