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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嘆息。原諒他的俗氣和不解風情。然而此時此刻,除了這三個字,他真的再也想不出別的話語。“……呃??!”而回答他的,則是程諾不顧一切地掙扎著彈起上半身,用盡全力的一聲低吼。蘇予危也再顧不得別的,全心全意指揮起來。“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諾諾寶貝兒,你太厲害了!再來一次再來一次……”“啊……呼、呼……”“好,好,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注意呼吸,呼吸……“產房里一陣雞飛狗跳兵荒馬亂,客廳里,卻涌動著一股詭異而不安的沈默。蕭嵐懶懶坐著,隨手拿起桌上一本全意大利文,裝幀得異常精美古典的硬皮書閑閑翻著,氣定神閑悠然自得,看起來很是從容。相反,坐在對面的季晚瀟卻是一臉的坐不住,面頰鐵青,眉目隱忍,表情極度驚恐,從肩膀到手指都在細細發顫,連兩排雪白的貝牙也不由自主地咯吱發抖,似乎隨時都可能從沙發上跳起來轉飛奔逃走。”呃??!??!呃……呃恩!恩!啊哈……呃呼、呼……嗯──”就在產房里又傳出一連串痛苦到極致的嘶啞慘叫時,季晚瀟的臉刷一下褪盡青色慘白如雪,騰地站起來,眼疾手快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按住自己的胸,轉身就往外跑。腳步踉蹌背影倉皇,一路搖搖晃晃跌跌撞撞,虛浮的步伐甚至差點踢翻東西,簡直就是亡命的節奏──一向在蕭嵐面前最注重形象的季晚瀟,連此刻蕭嵐就坐在自己對面的事實都顧不得了。而蕭嵐更是一向不拿正眼看季晚瀟,大多時候都是懶得搭理他的,這時候卻破天荒地出聲叫住他:”怎麼樣,看到從來在你面前當狗的蘇予危,頭一次把你晾在一邊去管別的男人,你的心情如何?“低沈冷清的嗓音依舊,卻居然透出幾分不可捉摸的朗朗笑意,便很有一點攝人心魄的膽寒意味。那是沾了劇毒的鋼鞭,每一個字,狠狠抽在季晚瀟的背上,臉上,心上。“……”就只見季晚瀟身子一晃,瘦削的背影如同一根被掏空了的竹竿子,在獵獵狂風中篩糠般簌簌發抖,搖搖欲墜。灌鉛的雙膝脫力一軟,眼看著就要跪下去,到底多虧及時扶住了身旁的門框。再不敢耽擱,季晚瀟顫抖著發白的指尖,手忙腳亂匆匆豎起衣領,咬緊牙用力,艱難往前邁開沈重的腳步,如被追殺的囚犯那樣狼狽逃亡。蕭嵐的目光在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里一點點冷下來,直到重新恢復一如既往的冷漠無情,凝成涼快千年不融的寒冰。他垂下眼,修長的五指溫柔摩挲著泛黃書頁上某句花體優美的意大利文,仿佛撫摸情人羊脂玉般溫軟滑膩的肌膚,優雅的雙唇緩緩往兩邊上揚,勾起一抹似喜非喜,似傷非傷的微小弧度,精致眉眼宛如秋風乍起的夏末,奏響一曲無限懷念的挽歌。他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做夢般喃喃低語:“小回,你看,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是愛我的?!?/br>“哇──”在季晚瀟前腳逃離這棟樓的那刻,產房里,終於傳出一聲清脆響亮的嬰兒啼哭。一瞬間風起云散,天光大亮。第七十五章剛剛離開地面的後腳驀然頓住,季晚瀟全身僵硬愣在當場,慘白的俊臉彌漫恍惚又拼命忍耐。忽然他猛地彎腰,五指大張,用力扣住大門的鐵欄,一張口,就哇哇大吐起來。和蕭嵐從S市連夜飛來,十幾個小時,胃里空空根本沒什麼食物,季晚瀟只象征性吐了點兒東西,接下來就是一口口泛著酸氣的黃水,嘔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柔美的眉目間霍地涌出大片令人憐惜的痛苦。等在走廊的阿莫爾刷地蹦了老高,摩拳擦掌眼睛放光的樣子好像他才是孩子的親爹。坐在房中的蕭嵐也不禁指尖一顫,被修剪得干凈整齊的指甲便在那老舊泛黃的紙頁上嘩地勾出一抹淺淺的劃痕,漂亮的花體意文枝節橫生,正如此刻他原本冷若冰霜的眼底,突然出現的一絲消融的裂縫。季晚瀟吐得差不多了,知道再嘔也是白費力氣實在嘔不出什麼,才終於停下來,隨手從兜里掏出一方雪白絲綢手帕,胡亂在唇邊一抹,而後忍著莫大的嫌惡隨手扔在那堆臭氣熏天惡心至極的黃色嘔吐物邊,轉過身重重靠在鐵欄上,垂著頭發絲凌亂,雙手背在身後死死攥住兩根鐵桿,努力撐住身體不往下滑,連那一頭能讓太陽都自慚形穢的燦爛金發也似乎黯淡了不少,整個人如一頭受了重傷性命垂危的野獸,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現在的他近乎虛脫全身使不出一點力氣,只能把一身的力量都倚靠在身後那一排冷冰冰的鋼鐵上,感覺一股陰森潮濕的寒氣正透過厚實的衣層,再透過細軟的肌膚,最後透過交錯纏繞的血管骨骼,順著微拱的脊柱電流般往里穿梭,一點點滲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他冷得手腳凍結,口鼻發青,連呼吸都結著一層薄薄的碎冰。美目濕氣氤氳涌出水光,宛如空山雨後的碧湖潮漲,泛濫著一股讓人心碎欲絕的憔悴空茫。孩子的啼哭持久嘹亮,久久不絕,該說是果然生命伊始精力旺盛,還是他也知道人世可悲,生來不過受苦,所以才用這驚世駭俗的大哭來抗議控訴。季晚瀟腦子發昏又重又沈,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下個念頭又橫空冒出,亂成一麻,但具體想了什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而當狂風過境風卷殘云,這一切都煙消云散不見蹤影,只剩下一片陰森蕭瑟的荒蕪。觸目望去皚皚白雪,飛鳥不過,人畜絕跡,然而在那看似沒有任何生命存活的枯寂之下,卻有一顆微弱但渴望的種子,不甘還未見過這大千世界一眼便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去,仍然竭盡全力地展示著它蓬勃充沛的生命力,發出原始生命原始的吶喊,掙扎破土,蠢蠢欲動。鬼使神差間,季晚瀟忽然顫巍巍地挪出右手,在半空中前進後退來回數次,掙扎了很久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般,緩緩地,輕輕地,柔柔地,生怕打擾了什麼似地,一寸寸挨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掌心落下的那一刻,季晚瀟身子一僵眼波輕晃,瑩潤的指尖細細顫抖,仿佛那里有著意想不到的熱度,猝不及防,一下子灼痛了他的手掌。他站定,精神恍恍惚惚,神情呆呆傻傻的,整個人像是懵了,有一點點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擺的慌亂無措。然而在那一點不知所措的緊張里,卻又摻雜了些許凜然不可侵染的神圣和虔誠,像是觸碰到塵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天下無雙,獨一無二──它屬於他,他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傷弄了它,然而他不確信自己究竟是否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