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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酬歸來已是深夜,隊員們住的樓層鴉雀無聲,想必已經早早入睡。蕭牧庭腳步放得極輕,行至自己房間前,卻暗覺不對。里面有人。機關的招待所絕不可能遭賊,蕭牧庭右手扶在門把上,片刻后抬起來,在門上敲了三下。門里很快傳來腳步聲,誰在屋里顯而易見。蕭牧庭往后退了一步,既略微感到驚訝,又覺得實在意料之中。門開了,邵飛只穿一件襯衣,衣袖挽到手肘,雙手濕淋淋的,仔細一瞧,手指上還沾著一些來不及沖干凈的泡沫。蕭牧庭眼色一沉,邵飛立即道:“隊長,您回來了?!?/br>那語氣不像以往那樣歡脫,仿佛多了幾許深思熟慮,但并不讓人覺得陌生。蕭牧庭點點頭,不問也知道他在干什么。邵飛兩手往身側一甩,將水和泡沫揩在衣服上,又道:“隊長,我在洗衣服?!?/br>蕭牧庭進屋,往里一看,自己換下來的迷彩果然不見了,遂輕出一口氣,目光沉沉地看著邵飛:“你不用給我洗衣服?!?/br>當初讓邵飛干勤務兵的活兒是為了磨性子,大半年過去,邵飛早已不用靠被逼著洗衣服磨性子,蕭牧庭也很久沒讓他做這種事。他跟著蕭牧庭,非但不像伺候首長的小兵,倒像被首長護著寵著的驕兵。“您讓我洗吧,現在還沒回大營,我還是您的勤務兵?!鄙埏w有點激動,話語間不停將衣袖挽得更高,好似這個一直重復的動作能緩解心頭的不安,“您什么都不讓我做,如果連衣服也不讓我洗了,明天回去之后,您是不是就要跟洛隊說,說……”邵飛撇下眼角,不再看蕭牧庭,“說您不要我了?”說最后幾個字時,邵飛聲音越來越小,之后悄悄抬起眼皮,瞄了蕭牧庭一眼。蕭牧庭神色微變,沒想到在他看穿邵飛的時候,邵飛也吃透了他的心思,知道他要將自己趕走,于是才在這個時候,匆匆忙忙跑來洗衣服。好像洗了衣服就還是勤務兵,就還有待在他身邊的理由。邵飛是在總部聯訓時為獵鷹拿回“兵王”勛章的尖子兵,也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拼命堵截暴恐分子的優秀戰士,這么一個驕傲的孩子,此時在他面前低著頭,用一種近乎幼稚的方式求他不要趕走自己。蕭牧庭抿住唇角,又體會到心痛的滋味。“把頭抬起來?!彼粗埏w,沉聲命令:“特種兵不要隨隨便便低頭?!?/br>“我沒有隨隨便便?!?/br>我只是找不到其他辦法!邵飛抬起頭,眼神渴切:“隊長,我想留在您身邊,我還有很多東西想跟您學習。您還沒有教我如何臥底,您說過會慢慢教我的,您不能言而無信?!?/br>看得出邵飛在努力控制情緒,但說到后面還是有些慌不擇言。蕭牧庭轉身倒了杯涼水,想讓他先冷靜一下,杯子已經遞出,又拿了回來,在里面兌了些熱水,才重新遞出:“衣服還沒洗完吧?先把水喝了,等會兒去把泡沫清干凈,洗好掛陽臺上,回頭咱們再聊聊?!?/br>邵飛眼睛一亮,幾口喝完水,快步鉆進衛生間,唯恐再慢一步,蕭牧庭就要拿過盆子自己洗。蕭牧庭靠在桌沿上,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顯然是個棘手的困局,他想讓邵飛回二中隊,邵飛偏偏要留下來,還先發制人,拿過去承諾的事來將他的軍。他身為少將,當然不是一個小兵想將一軍,就能將一軍的。邵飛在賭,賭他不忍心。蕭牧庭往衛生間瞧了一眼,不由得苦笑,這孩子要說單純,心里其實藏著幾分小心思,否則也不會有剛才的舉動,但要說有心機,那也是扯淡。沒人會把“將真心捧到眼前”的舉動看做有心機,蕭牧庭更不會。他本就苦惱如何與邵飛說不再擔任他勤務兵的事,也早已預知邵飛會難過,會失望。在邵飛突然跑來洗衣服之前,他就是不那么堅定的?,F在邵飛來了,向他低頭,態度那么軟,就差沒說“求您”,他如何狠得下心?大約洗衣服這件事也是邵飛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蕭牧庭知道,邵飛的確聰明,在作戰上天賦極高,但在討好一個人上,邵飛大多數時候是笨拙的。想到邵飛在很多個晚上冥思苦想該怎么做,最后想到跑來洗衣服,也許還因為有了主意而高興,蕭牧庭胸口的位置就軟得一塌糊涂。剛才讓邵飛去接著把衣服洗完,蕭牧庭是想給雙方一個冷靜的時間。邵飛需要按下那份沖動,他又何嘗不需要。可是直到邵飛掛好迷彩,再次在衣服上擦干凈水向他走來,他還是沒能讓軟掉的心重新硬回來。但邵飛好像冷靜了不少,這次不再低頭,而是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語氣既鄭重,又帶著幾分赤誠,“隊長,我有話跟您說?!?/br>蕭牧庭坐在靠椅上,邵飛坐在對面的床上,距離不算近,卻在適合坦誠交流的范圍里。邵飛袖口和衣角有大片水跡,默默理了理思路,終是開了口:“隊長,您上次跟我說的話,我都好好想過了。您待我好,照顧我,教我那么多東西,還說過不希望我因為性子太急,而折在將來的戰斗中——這不是因為在您眼中,我和其他兵有什么不同,是因為我是邵羽的弟弟,您對他有愧疚?!?/br>蕭牧庭不動聲色地聽著,注意到邵飛正等待自己的回應時,才從喉嚨里發出一個音節:“嗯?!?/br>“您不能接受我的心意,或者說不愿意、暫時不愿意接受我的心意?!鄙埏w繼續道:“您甚至以‘我哥犧牲是您的責任’為由,想把我推開?!?/br>蕭牧庭擰眉,不知道邵飛在這大半個月的時間里,已經想了這么多,想得如此深。“我也猶豫過,難受過。我想,如果我在知道這一切之后,還黏著您,我該怎么和我哥交待?我是不是應該恨您?”邵飛頓了頓,“可是我做不到,我不可能恨您,連‘遠離您’這種輕松一些的事,我也做不到。只要能看到您,我就開心,看不到,就不開心?!?/br>蕭牧庭單手扶住太陽xue,心防在漸漸瓦解——大約很難有人能在坦誠真摯的告白前無動于衷。“后來我往深處想了想,試著帶入您和我哥。你們都是我了解的人,所以我的猜測應該不會與事實差太遠?!奔幢阕诖采?,邵飛的肩背也挺得非常正,十足的軍人風姿,“是我哥求您讓他出任務的,對吧?”蕭牧庭目光緊斂,思緒再次回到當年。“我哥離家的時候,我11歲,他抱著我,說將來回家探親時,帶他得到的軍功章給我看?!鄙埏w聲音低了下去,“他一定很想立功,為自己,也為我。隊長,您只是遂了他的心愿而已,任何一個與您同樣年紀,和您一樣滿腔熱血的中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