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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在淮南試過此法可行,我便用用看罷?!?/br>被這一嗆,溫彥之捏著折子的手指骨節都白了起來。他在淮南落實新法幾乎累成一灘泥巴,別提方知桐、龔致遠與沈游方也四下奔波勞苦,到了二哥嘴里,竟是一句“試過”。他抬頭看著二哥神容平淡的側臉,心中忽而勃發了一口酸澀。“成,折子寫得挺清楚?!饼R昱粗略看完了溫熙之的折子抬起頭來,就正看見溫彥之一臉肅穆地直直盯著他二哥,那神情狀似樹上的小松鼠瞧見了搶自己松果的大狐貍,而大狐貍溫二哥立在小松鼠溫呆呆身邊面無表情地看著笏板:“皇上謬贊,臣自知于水利之事無甚造詣,故想就此請溫員外賜教一二?!?/br>——還賜教。齊昱眼看這就是要考溫彥之學問了,估計溫二哥那笏板上能寫滿了各種提詞。可齊昱轉念想間,正好溫彥之也要述職,百官也待聽聽淮南功績,此舉算給溫家長臉面,那呆子應當受得起。于是他點了點頭,沉聲道:“你問罷?!?/br>溫熙之道了聲“遵旨”,溫彥之抬起頭來,二哥已立在他旁邊,溫彥之腦中一瞬將自己所有折子的所有細節過了一遍,自認工程始末當是沒有半點問題,能當數問,便挺直了背脊看向二哥。豈知溫二哥將手里白凈的笏板往身后一背,張口就問:“溫員外,不知淮南大壩改建所耗用度幾何?”滿腦子工造圖紙的溫彥之:“……?”淮南賬冊都是龔致遠在管,溫彥之壓根不懂。此時就算好生搜刮記憶,也只能勉強道:“兩……不,三千萬兩,有余……”這話說得溫熙之清眉微挑,淡淡問:“溫員外總領治水,不會連大壩改建之用度都不清楚罷?”此言一出,在場百官皆沸然議論起來,目光指點在溫彥之脊骨上,好似一把把鋼削的利箭,溫彥之的臉登時就白了。他心中那口酸澀之氣剎那化作了怒意,這怒仿若是從小就夾在胸腔間,只此時終于膨脹起來,叫他強自站穩了,卻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一時青,一時白,連眼前二哥的身影幾乎開始動蕩起來。堂上齊昱看在眼里,不禁心中一沉,驀地一轉念,忽而明白了這溫熙之的心計。溫熙之心智再深沉,手段再厲害,他也只是個臣,他擔了一家子榮辱,不能在朝堂上對著皇帝橫眉冷對、橫沖直撞??蓽匚踔畱T常將人性子看得透,將人弱點拿得準,此時他并不用對付齊昱,他只用對付自己弟弟溫彥之就夠了。齊昱這人遇強則強,從來沒在人堆里吃過敗仗,之所以能作了皇帝,皆因他神智堅毅,有手段有謀劃。可有了心上人則不同了,再堅毅的人也會心疼,若齊昱心疼溫彥之,就有了弱點。而溫熙之正是要捏住齊昱這個弱點,叫齊昱知難而退。——縱使君臣間狂妄一場能跨得過禮教的天塹,在朝堂家國大事上一旦撕破臉,千夫所指、百官所向,君王一身又怎護得住一個臣?——自古江山多少年,君臣之事不是沒有過,可撞碎在金鑾殿上的從來都不是君,卻從來都是臣。溫熙之垂視弟弟的眼角溢出一絲狠,勾起唇角問:“溫員外,怎不賜教?”齊昱眼睜睜看著堂下的溫彥之黛眉深鎖,他手指捏著龍椅的扶手,心里已快滴出血來,眼中是疾風驟雨。他幾番平復下胸腔中翻滾的洪流,終于對溫熙之笑出聲來:“溫刺史,在朝官員分工明確,溫員外屬工部,僅承工造修葺之設計落實之事,你若欲知用度明細,便待戶部同行之人攜賬冊回京罷。此時你要問溫員外,就問問工造之事,他也好答,別的要問,就去別的人?!?/br>“臣遵旨?!睖匚踔故状鸬貌患辈痪?,也不慌,又問了溫彥之一句:“溫員外改造大壩之事,新起圖紙都需入工部通過提案,不知每次信件所需幾日?會否耽擱大壩動工?”溫彥之聞言,只覺心神沉頓一晃。他的圖紙都是齊昱御筆親自提過,何嘗經由工部過手?——二哥此言,實在毒辣,若變作巴掌,只怕要將他臉都扇痛。他緩緩抬眸望向溫熙之,心里此時終于再清楚不過,他二哥是絕不同意他與皇上交好之事的。也是,換了誰又能同意自己弟弟去給皇帝做男寵?溫彥之此時竟想笑,他瞥了眼御座上的齊昱,神色也是不見好。“溫員外?”溫熙之清冷漠然地看著自己的弟弟,那目光卻恍若看著的只是個陌生人。溫彥之按著自己一腔的憤,漸漸直起身,目色冷寂地看著面前的二哥,嚴峻肅穆道:“溫刺史見笑,此事恕下官無法作答。下官治水時,工部張尚書逢休,圖紙之事皇上囑下官自行判斷,故從未經手工部過案。不信,溫刺史問問張尚書?!?/br>百官一聽這溫家兄弟竟冷言冷語起來,登時都瞧熱鬧似的回過頭去找張尚書。立在后面的張尚書聞言,又是想起頭前被皇上停職在家的事,此時饒是不甘,卻也只好道:“溫員外所言非虛?!?/br>溫熙之聽了這一來一回,心中覺得自己這幼弟經了事也有些長進,垂眸看顧間,又見弟弟臉上神色木然空乏,頗可憐。他何嘗想要為難弟弟?他不過是為他好罷了。若溫彥之此時不退那一步斬斷情絲,來日再退且難且痛且艱,他都是為溫彥之作想。眼看溫彥之當是懂了深意,溫熙之便也不想再作多打壓,只說其他事宜還需參見圖紙,便日后私下請教,如此退了一步,便再度捧起笏板,立入了百官之中。百官所見,溫家好似兄弟鬩墻、內院起火,皆有些幸災樂禍,絮絮叨叨的議論中,溫彥之只垂眸看著腳下莊重肅穆的大殿地毯,任腦中胸中的怒氣江河咆哮,也再不與溫熙之說話。賴過多時,終于下朝。溫彥之一言不發,悶著腦袋就往外走,只想等百官散盡去內史府換過衣裳就到御書房去找齊昱。剛拐到文德門邊上的甬道,衣裳后領卻突然被人一拉,回頭是溫熙之冷著一張臉追上了他,大力將他扯到面前,聲如石落:“溫彥之你倒是長進了,長兄在堂竟敢不告而別,宗家的儀禮你是忘了干凈,也無怪能做出魅上惑主之事?!?/br>魅上惑主這四字好似一盆火,扣在溫彥之頭上,當即將他胸腹中的怒氣引燃。他猛地一把掙開溫熙之的手推開他:“儀禮我就算忘了,又與你何干?我從小到大二十年,你見過我幾回,哪回不是打壓我做學問?于你我不過是被丟在宗家吃口飯罷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