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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忽而發現,仿佛無論數月來發生過什么,無論他告誡過溫彥之什么,對溫彥之來說,竟都比不上從前的工部,從前的人。一旦事情牽扯其中,溫彥之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從前是不在乎自己安危,宛若一根筋撞南墻到底誓死不回,到今天,他不過是想問清方家情狀,好考慮方知桐反朝做官的事,溫彥之居然這么就能翻臉。他從來引以為傲,覺得自己與溫彥之之間并無什么不解與阻礙,在一起是如斯順利,甚至連從前冷戰數日也都是因為小誤會,大約以后也都這樣了,十年,幾十年,一直這樣平穩下去,但現在卻發現,或許他們之間的問題,并不比沈游方和李庚年簡單。來的路上他還在心底笑李庚年不解沈游方風情,這一刻卻發現,溫彥之又何嘗解過什么風情?明明讓方知桐反朝之事是他好心,現在倒讓他自己覺著不得趣了。想他齊昱一生沒刻意討好過誰,唯獨不過想為溫彥之好,還平白遭了白眼,沒得生出口閑氣來,冤是不冤?罷了,他要怎樣便怎樣罷。齊昱撩開手吩咐李庚年:“把那三卷圖紙拿來?!?/br>李庚年抿著嘴小心翼翼地拿了,撇眼去瞧溫彥之,見溫彥之連頭都沒回。木訥如溫彥之,豈知齊昱是作何想,不過當齊昱是瞧不慣方知桐,便也不想再說其他,就真的拉著方知桐走出了鄉正家,一路往前悶著走,一句話也不說,直到終于被前面一片種瓜的田籬擋住,他不得不停下來,好像在想什么,整個人就頓在田籬前了。過了會兒,他身后傳來一聲嘆氣,方知桐道:“彥之,你先松開我?!?/br>溫彥之這才一把放開他的手,恍然回頭,垂著眼訥訥道:“……對不住,方才,方才劉侍郎并非有心,他只是關心治水之事,想問清楚罷了?!?/br>“我明白?!狈街瓭匦α诵?,看著溫彥之愧疚的神色,竟還打趣了一句:“我這情狀,便是真有取笑,亦怪不得別人,早該習慣了?!?/br>他說完這話,溫彥之非但沒笑,眉頭竟皺的更緊,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兩人間是一陣的沉默,更多是三年時光的陌生,田中的雀鳥叫了兩聲,風冷颼颼的,溫彥之看著他身上的舊襖子,半晌,眼眶終究是紅了,嘆口氣,抬手就要解下自己的裘袍。“別!”方知桐忙抬手止了他,“我也不怕冷,這你知道?!?/br>溫彥之無言地格下他的手,還是沉默地解下了灰鼠裘,揚手一抖披在他肩上,手垂下來,好一會兒才道:“三年前……御史臺,我說那些話,原是我對不住你……”方知桐大約是猜到他要說這些,嘆了口氣:“都過去了,你又何必執著,我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br>溫彥之抬手背蹭了蹭鼻尖,深吸了一口氣:“我一直留在京中,試著查工部舊案,最近查到,老秦……果真是冤枉,如今周林兩家落馬,老秦沉冤不日便得昭雪,知桐,此案翻過,你也可以再朝為官了,只可惜……只可惜我沒護住云珠……”方知桐猛抬起頭:“你一直同云珠在一起?”溫彥之點頭:“秦家罹難后,我找到云珠,在京中置辦了兩套相鄰小院,一直請人照料云珠。三月前忽有一日,云珠平白在院中失蹤,猜測是被誰擄走,我托了許多人去找,竟并無消息,怕是——”“被什么人擄走?”方知桐突然著急地抓著他問,眼神里幾乎閃過一絲厲色。溫彥之被他此舉驚了一下,心里也覺得愧,只得由他抓著手臂道:“我……我也不知?!?/br>有關遺詔,溫彥之同他說不得,其他的,溫彥之不知,也說不出來,故只能搖搖頭:“是我愧對老秦,若我再是上心些,云珠斷然不會遭此厄運……”此時方知桐卻陡然松了手,沉沉后退了一步。一張帶著刀疤的臉出現在他腦海中,那人的告誡也響起:“……嘴巴干凈些,想要這女娃娃活命,一個人來,我等著?!?/br>——怎么辦?云珠在那些人手中,要說出來么?若只有云珠在,強行營救之事尚且是可能的,但那伙人現在已然將云珠轉去了安全之地,若非自己單獨前往,完成他們要做的事,怕是見到云珠都難——那伙人要他做的事情,卻是可怕——九龍錦,一見便知是要矯詔篡位之輩,那刀疤臉與身后壯士言行之狀刻板劃一,即是軍中出身。如此費心謀劃,甚至擄走云珠,威脅到他的頭上來,背后之人又是何等權勢?今日所見,溫彥之同行不過是侍郎與戶部主事,若說他與溫彥之與龔致遠相熟,尚可私下言說此事,可那侍郎大人……方知桐低眉想見,自打他一走進鄉正家中,便見那劉侍郎一身的威壓,看他的目光不可謂和善,此人究竟信不信得?他抬頭問溫彥之:“那劉侍郎,是哪一部的侍郎?”前一刻還在說云珠,說得溫彥之憂戚滿懷,此時他卻突然問起齊昱,溫彥之楞了一下,不過撿了劉炳榮的身份道:“劉侍郎姓劉名炳榮,西疆望族出身,才抽調到朝中為官,擔的是兵部侍郎,今次是提攜我與龔兄,奉皇命南巡治水?!?/br>“劉炳榮?……兵部?”方知桐在朝時間早過溫彥之,對朝中勢力是比溫彥之熟悉的,哪怕三年不曾入京,卻是知道望族之中的更迭扶持,是數十年都不容易生變的。京門五族,除卻溫彥之所在的溫家,除卻落馬的周林,且還有唐家與彭家。唐家的路線是與皇族聯姻以保富貴,這并不需多管,可彭家滿門人丁興旺,多在軍中,兵部千絲萬縷,皆在彭家上下一舉一動,休戚相關,下坊間,自然是呼者百應,這西疆的望族隴右劉氏,便是彭家的臂膀之一。彭家雖非不忠,卻也不如溫家、唐家一般站定皇族不離,多年之中,總在權利漩渦里觀望,猶如墻頭上的望風草,一見不對,立即抽身。九龍錦之事,不知彭家是否有牽扯,就算沒有牽扯,按彭家往日的作風,是必然不會攪這淌渾水。這劉炳榮,又如何信得過?溫彥之見他問了之后久久不說話,不禁奇怪:“為何突然問起劉侍郎?”莫非,他從前認識齊昱?認出來了?方知桐嘆氣道:“順帶一問罷了?!碧痤^來卻見溫彥之頭上,不知何時飄了片枯葉,便也很自然地要伸手替溫彥之拿掉,可手剛抬起來,卻聽邊上忽傳來一聲沉沉的冷笑:“二位在聊本官呢?方公子好奇,不如直接來問,不必從溫員外那兒打聽?!?/br>方知桐驚得放下手,轉眼,見齊昱竟就站在后頭的土丘上,暗繡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