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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沈游方,拜見欽差大人!”齊昱自在靠在椅背上,笑道:“免禮吧,沈公子什么時候瞧出來的?”沈游方起身來站直,恭敬道:“草民乃小小本分生意人,胥州城中有大人物出入,自然也是上心的,早早就聽說侍郎大人蒞臨胥州,未能善禮相迎,如今還叫侍郎大人瞧了姻親笑話,草民實在有罪?!?/br>“沈公子說自己是小小生意人,豈非將天下商賈都睥睨成了螻蟻?”齊昱看著沈游方,眼中自有深意,口氣也是有些冷:“本官沿途行程皆是隱蔽,倒難為沈公子處處掛心。沈公子的手,伸得挺長啊?!?/br>若換做平常人,在齊昱這一句之下,定是有些心中打鼓,可沈游方竟是將此言當做了夸獎一般,全然沒有絲毫動容,依舊笑意穩如泰山:“這都是草民一介淳樸商賈的分內之事?!?/br>第38章【扒了糖紙見了糖】在沈游方這張素淡笑臉下吃過暗虧的人,連起來能繞上胥州城兩圈半。再往前的也不提了,就說去年胥州城里,被他斗下馬的那個“鐵老爺”趙旉南,家中數代販絲賣繡,做起生意來才叫真真的“老實本分”,雖與沈府并稱“趙沈”,排名猶在沈府之前。卻不知當時是中了什么風邪,竟投了三百萬兩雪花白銀去炒糧草,而南隅未逢風調雨順,糧草價高,三百萬兩銀子沒見著聲響便打了水漂,只換回幾十倉陳稻谷,賣都賣不出去,慪得幾乎吐血。恰那時是今年初,沈游方尋人搭線見了趙旉南,悲趙之悲,遂說不如先折價賣給自己,解趙之危,自己手下有編制工匠,或然可用稻谷做做活計。趙旉南聞言乃是大喜,幾乎感天謝地,遂將幾十倉糧草折了些本處理給了沈游方,將將脫手,卻聽聞西北突發大旱,朝廷急征糧草,貼價尚比他賣稻谷的高一些。趙旉南可算是悔青了腸子,然此時欲要毀單,卻是不可能了。這時候,趙旉南回過味來,又找到當初誆他去南隅進糧之人,卻發現那人正是沈家故友!當場一口氣哽在心口沒下去,人厥了過去,到后來身子也不中用,兒孫沒本事的鬧起來要分家,好生生一個趙府,竟就這么消了。沈游方卻是個臉皮厚的,扒了糖紙見了糖,豈有不吃的道理?不僅死咬不認舊賬,還在趙家沒落后,將趙家的產業一一收歸名下,倒叫沈府資產益發壯大起來。到如今,這胥州城里再無“趙沈”。齊昱從沒想過這樣的人會好相與,卻也沒想到這沈游方,居然長袖善舞到了如此境地,連他化身劉炳榮南巡的路線都能查到。然則,如若沒有這般手段,又豈會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顯赫家身?此刻他垂眸看著沈游方,心里計較的,卻也不再是沈游方耳目通天的本事,只道:“本官南巡治水之事,途徑胥州,拜帖約沈公子一敘,沈公子身為北地首富,亦當明白所為何事。本官也不再兜圈子,只想問沈公子肯不肯?”沈游方立在齊昱跟前,笑得無害:“大人容稟,朝廷征召,欽差問詢,又豈允草民不肯?”龔致遠捧著油餅,苦著臉看沈游方,感覺他要完。——膽子真大啊,這就是變著法兒說朝廷搶劫嘛。此言果真是將齊昱逗得一樂,卻聽他道:“沈公子此言差矣,這兩年河道總督沒少與沈公子詳談治水,卻也沒見沈府朝淮南運過一袋沙子。想來沈公子不想給的錢,就算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是無論如何出不了腰包。如今撇開朝廷征召,撇開本官拜帖,本官就想問,沈公子對如今的治水新策,究竟感不感興趣?”——感興趣?坐在旁邊的溫彥之咬了一口油餅,抬起頭來:沈游方雖是家財豐厚,卻也是個生意人,怎會對水利之法感興趣?修繕堤壩等事,乃是虧本的買賣。沈游方臉上的笑巋然不動,只是眼梢帶了些探尋:“侍郎大人說的話,草民聽不懂了。感興趣與不感興趣,朝廷當真要銀子,草民又何以為拒?”齊昱低頭喝一口清茶,氣定神閑道:“沈公子既是不感興趣,又為何在這個檔口,尋人繪制海港圖紙?”沈游方目中精光一現,此刻饒是穩重,卻也眉目微微挑起:“侍郎大人……何處聽來的?”齊昱老神在在地笑了笑,“打聽處聽來的,本官為朝廷辦事,自是盡心盡力?!?/br>溫彥之熟讀工部卷冊,此時聽齊昱點了“海港”二字,忽而心生開闊,竟驀地將眼下情狀想通了一小截,卻還是甚為迷惑。他懵懂看向齊昱,心說這些冗雜之事擺在江河湖海里,皇上究竟是怎么才能拎清那根線?又是哪根線?即是先治水,繼而治漕運,而后治海河。齊昱心里知道,要叫商人感興趣的,無非是利,可單說修繕堤壩,根本是無利可圖,且是個無底洞,這就是為何從前河道總督數次拜訪沈府,皆是不歡而散的根本——直教人花錢,沒與人好處,人憑什么幫你?況且河道總督譚慶年的腦子是一根筋,和張尚書的執拗是情比金堅,一旦發水,就欲改道,還要命人搶修搶鑿,花出去的都是銀子不說,改道之后還會拼掉一塊南北漕運,這能要了沈府的命。胥州是北地最大的進港處,又接內陸河道,雖說近年沈府發業是享了鐵礦煤礦的福氣,可沈府生意起底便是漕運海貨,若要改道,豈非是攔腰劈了沈府一釘耙?沈游方沒拿錢出來實屬正常不說,當場沒鐵青臉皮將譚慶年轟出去都算是人品莊重了。可如今,治水新策卻是不同,若是實行,不僅不會傷及漕運,還會高筑堤壩、挖通地溝,?;茨纤疾辉偃绱朔簽E,無異于更加增固了周圍漕運的安全。這簡直是給沈府送了大禮,估摸著沈游方半夜能在床上笑醒。也就難怪他為何一聽聞欽差帶新法南下治水,便急慌慌找了匠人要擴建海港——漕運安穩,走貨更多,進貨更多,出貨更多,誰不修港誰傻子。要修就要修快點,趁此機會搶占先機,最好治水一完,馬上可以投入使用。就算自家不用,也好租出去收銀子。齊昱笑睨著沈游方,示意他瞅瞅身邊的溫彥之:“沈府如此生財大計,全賴了朝廷擢升工部員外郎提出治水之法,難道沈公子就不想著表示表示?”沈游方自知如意算盤在齊昱面前漏了底,倒也不慌,只道:“沒想到侍郎大人身處西疆,初入兵部,竟對海河漕運之事如此清楚,草民實在佩服?!?/br>齊昱也沒指望這劉炳榮的兵部侍郎身份,能幫他騙倒沈游方這等人,此時聽沈游方言語之中已然有所懷疑,便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