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把煙架在煙灰缸邊，說：“是這樣的，白天太陽還沒落山，人是看不到我的，我不知道你們門口的監控錄像有沒有拍到我，但是門衛肯定沒有看到我，上次晚上我要進來，門衛說什么都不放我進去，今天還是同樣的門衛，我來來回回，進進出出他都沒聲音?！?/br>
涂成文把餅干罐頭放回沙發上：“那晚上就沒有問題了，對吧？你從小就這樣嗎？家里人也是白天看不到你的嗎？”

狄秋拿著煙灰缸坐到了沙發上，從餅干罐里挖了一塊餅干出來，吃了口，咽下了，說：“不是從小就這樣的，我高中的時候，高二升高三的時候，和我玩得很好的一個同學，小丁，因為我下雨天要找他去網吧打游戲，他在路上被車撞死了，我很后悔，想要彌補，就想把他的魂召回來?！?/br>
”你想讓小丁起死回生？“涂成文湊近了他一些，認真地聽著。

狄秋說：“是的?！?/br>
“那你從哪里學的招魂呢？”涂成文問道，他伸長了手臂要去夠餅干罐，狄秋遞過去給他，兩人吃餅干，閑聊著。

狄秋說：“一個神婆教我的?！?/br>
“神婆？”

“我有一年去內蒙玩，遇到了一個神婆，她告訴我，在人死之后，三天之內，只要用三樣和那個人有密切關系的東西，找一條由東往西流的河，在天將亮未亮，差不多是凌晨四點到四點半之間，把這三洋東西放進河里，跟著那三樣東西走，就能去到三涂河，就能見到他還沒過鬼門關的魂?！?/br>
涂成文撓撓眉心，一只胳膊撐在椅子扶手上：“這個是所有人都能辦到的嗎？”

狄秋說：“不是的，神婆說要召魂，召魂的人必需天賦異稟?！?/br>
涂成文恍然大悟。狄秋接著道：“我照著作了，真的讓我見到了小丁的魂，他在鬼門關門口排隊，我抓著他就跑了，跑到一半天亮了，我一看，小丁不見了，我想他估計是回魂了，回到rou身里去了，我就去他們家看看，結果小丁的棺木還是停在他們家客廳。結果，沒人看得到我?！?/br>
“你家人也看不到你？”

狄秋低頭看餅干罐，挖了塊夾心餅干出來，說：“后來我去我們學校，我在一中讀的書，就是靠近觀前街那個?！?/br>
涂成文說：“蠻好的，中午吃的選擇多，不用吃盒飯，食堂?！?/br>
狄秋哈哈笑：“我記得那年轉學過去，學校中午訂盒飯，我吃了一頓，飯是硬的，菜是冷的，沒法吃啊，我沒吃完，我們班主任是會在午飯時間坐在教室里監督我們吃飯的，發現我沒吃完就把盒飯扔了，讓我寫檢討，她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br>
涂成文嚼著餅干說：“你們班主任教小學語文的嗎？”

狄秋笑得更開心，一拍大腿，說：“我還沒回答她呢，我們班兩個同學從外面進來了，他們是遞了家長申請，不在學校吃午飯，出去外面吃的，圖春說，方老師，肖老師找您呢，小丁就說，肖老師找得可著急了！”

“圖春和小丁，高中的時候都和你關系很好？小丁不在了，那圖春呢？”

狄秋咬餅干，拍去腿上落到的餅干屑，說：“我回到學校的時候就發現小丁在學校里，但是他看不到我，我每一次去，他每一次都在，每一次他都在呼朋引伴，喊我啊，喊圖春啊，喊圖春的女朋友啊……他好像被困在了那間學校里?！?/br>
涂成文問說：”你和小丁一定在學校里有不少回憶吧？“

狄秋咽下了嘴里的餅干，抓著那餅干罐頭，抬眼看涂成文，道：“我最近遇到了位狐仙?！?/br>
涂成文不響了，也不吃餅干了。狄秋便問他：“醫生，您相信狐仙嗎？”

涂成文喝茶，說：“那說說你遇到的狐仙吧?！?/br>
狄秋道：”真的有狐仙，真的有，我保證，我錄到過她說話，但是我的錄音筆壞了?！?/br>
”你在哪里遇到的她呢？是她吧？女孩子？”

“我有天闖進了她的婚宴，她要逃婚，叼著我就跑了?！钡仪锇扬灨晒薹旁诹说厣?，雙手在空中比劃，“把我拋上拋下的?！彼肓诵?，又說：“在那之前，我在別人車上，本來是還有一個朋友一起的，我睡著了，結果一覺醒過來就只有我和車主，我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就想下車，一開門結果就到了狐仙的婚宴里。是這樣的，我在天快亮，還沒亮的時候，會有一種奇怪的能力?！?/br>
涂成文靜靜看他，狄秋繼續說，手還在比劃，像在開關一扇莫須有的門：“車門也好，房間的門也好，移動門，卷簾門也好，我一打開，就會被帶去奇怪的地方?！?/br>
涂成文試著理清事件順序：“所以你在別人的車上醒過來，想下車，然后因為你有某種特異功能，你打開車門，打開的其實是通往一個狐仙婚宴的可能？”

“一位?！?/br>
“嗯，一位狐仙?！蓖砍蓡栒f，“那說說開車的那個人吧，你認識他嗎？是女的還是男的？”

“男的?！?/br>
“年輕嗎？”

“年輕?！?/br>
“他讓你覺得危險嗎？還是你不喜歡他？所以想要立即下車？”

狄秋不響。涂成文道：“然后，這個時候，你遇到的一位狐仙，她剛好要逃婚，就帶著你一起逃了?！?/br>
狄秋頷首：“是的，她單方面宣布我是她的逃婚對象，還害得我被人追殺?！钡仪镄α顺鰜?，靠在沙發椅背上，說，“不不，是我們一起被人追殺?！?/br>
“什么樣的人呢？”

狄秋拿起先前那半支煙，呼了呼，香煙快燒完了，他皺起眉頭，認真回憶：“也不算是人吧，有像蛇一樣的，渾身綠油油的，一個纏著一個能變成一條很長的繩子，繩子直升到天上，還有刺猬一樣的人，頭發一根根豎起來，每一根都是刺！還有老鼠，灰撲撲的，個頭很小，膽子也很小，一被嚇就變出了原形，滿地亂竄?！?/br>
“然后呢？”

狄秋笑了：“然后這個狐仙，神通光大，她把這些人都給甩開了，她馱著我在山塘河上跑，跑啊跑，就是武俠里面那種水上漂，她從人變成了狐貍，她的爪子掠過水面，她不會往下沉，她的尾巴好大，她的尾巴一條能分出兩根，你知道嗎，狐貍一條尾巴代表修行了五百年，她有兩條，就說明她有千年的修行。她的臉上還有塊胎記，很明顯的，紅色的?！?/br>
“她不好看？”涂成文說。

狄秋坐直了身子，掐滅了煙；“不是的，只是臉上有胎記?！?/br>
“這塊胎記讓她自卑嗎？”

“她想尋找同類?！?/br>
說到這里，狄秋垂下了眼睛，他的手搭在了膝蓋上，聲音沉了下來：“她帶著我跑去了虎丘，爬到了虎丘塔上，在虎丘塔上看蘇州，像畫一樣，到處都是霧，黃黃的光?！彼炝讼?，點上第二根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