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潔潔叫醒了，一睜開眼睛，狄秋就看到潔潔在對他笑。狄秋摸摸頭發，也笑，臥室里的窗簾拉了起來，還開了燈，燈光又白又亮。外面是黑夜了。

潔潔看著狄秋道：“走啊?！?/br>
她手上和腳上的石膏都還沒拆，顏色有些發灰了。狄秋問她：“去哪里??？”

潔潔撐起身子，一蹦一跳地到了輪椅前，轉過半個身子，一屁股坐下去，扔掉了拐杖，道：“你來很久了？”

狄秋站起來，過去推輪椅。潔潔問他：“你要不要住這里？客廳里有沙發?！?/br>
狄秋說：“我就是有些困了，昨晚通宵麻將?！?/br>
“你哪一天不是通宵麻將？”潔潔回頭看狄秋，她的眼皮浮腫，但是雙眼皮還是很深，眼睛也還是很大。她那兩只大眼睛眨了眨，嘴角翹起，笑了笑。

狄秋也笑，沒響。

他推著潔潔出了臥室，又出了客廳，到了走廊上，潔潔說：“啊高級？”

狄秋點頭。潔潔又說：“我開玩笑的，哪有人有家不回住醫院啊，還是神經病醫院?！?/br>
狄秋糾正道：“是精神病?！?/br>
潔潔一聳肩膀，腦袋上睡得翹了起來的幾根頭發絲跟著動了動，她道：“有什么不一樣嗎？都是平時看不出來的毛病?！?/br>
狄秋絮絮地說：“不是吧……躁狂癥就很明顯的……”

潔潔笑開了：“算了吧，現在馬路上你不小心碰到了別人的胳膊，他就要窮興窮武對你發脾氣，你說對不起，不好意思，他說不定就對你掉眼淚，你也說不清楚這個人到底是有毛病還是沒毛病?！?/br>
狄秋左右看看，說：“醫院里蠻安靜的?！?/br>
潔潔說：“怎么會不安靜呢，701是個數學教授，不出門的，703家里開連鎖超市，自己喜歡作風箏，去美國讀完了碩士，跑去泰國變性，割了聲帶，不會講話的，不是聽歌就是看電影，戴著耳機，也不吵的，704是個自閉癥小孩子，能背圓周率小數點后面好幾百位，剛進來的時候很吵，扔東西，撞墻，現在天天打鎮靜劑，吃安眠藥，當然什么聲音都沒有了。我們七樓，不算我，屬于高級知識分子精神富貴病專區?！?/br>
狄秋說：“你也不差啊，高中作文比賽得過獎，消息還很靈通，適合做情報人員?！?/br>
潔潔笑出了聲音：“神經??！”

他們進了電梯，潔潔按了一樓，電梯緩緩地，一路向下。狄秋說：“醫院里好清靜?！?/br>
潔潔說：“晚飯一人一顆安眠藥，怎么會不清靜？”

狄秋看她：“護士醫生也吃??？”

潔潔回頭看了看他，笑著說：“你看到哪里的精神病院有過醫生護士啊，都是保安和送藥工?！?/br>
狄秋道：“他們給你吃了什么藥把你喂成桐桐了??？”

潔潔哈哈笑，連笑聲也有些像桐桐了。狄秋稍偏過些身子看了看她，潔潔在咬手指甲，她的指甲都被她咬得很不平整了。狄秋沒響，抬起手摸鼻子，他的手指碰到了潔潔的肩膀，他輕輕說：“不好意思?！?/br>
潔潔沒響，把手放了下來。

到了一樓，潔潔指著外面說：“出大門右轉，繞到后面去?！?/br>
經過大廳前臺時，里頭坐著的兩個護士看到了他們，沒人有任何反應，看電腦的繼續研究電腦，看手機的繼續鉆研手機。

“右轉呀?！睗崫嵳f。狄秋忙轉進右邊的一條小路里。

晚間吹起了溫熱的風，風里有梔子花的氣味，濃得有些嗆人了。狄秋打了個噴嚏，潔潔拍拍他：“好了好了，就這里?！?/br>
說著，她從輪椅上跳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們面前是堆成小山似的紙盒子和垃圾袋，潔潔彎下腰，在那些紙箱里翻找了起來。狄秋走過去，捏著鼻子問她：“你找什么？”

潔潔說：“傳染病?！?/br>
狄秋笑了出來，潔潔也笑，踩在許多舊雜志上，背對著狄秋勾了勾手指。狄秋點了根煙，把火星呼得一閃一閃的，才把煙遞到潔潔手邊。潔潔拿去了，狄秋又點了一根。

“你啊玩游戲機的？”潔潔彎著腰刨一只紙箱，問狄秋。

狄秋看過去，潔潔撥開了一堆臟兮兮的毛絨玩具，拎出了臺紅色的psp。狄秋說：“以前玩過?！?/br>
“多久以前??？”

狄秋不做聲了，默默吃香煙。潔潔看他：“你以前都玩什么??？”

狄秋還是不響，呼香煙的聲音都很輕了。潔潔撥動開關，psp的屏幕亮了起來。狄秋偷瞄了眼，統共三個游戲：戰神，怪物獵人，三國無雙。

兩人站著吃完了各自手上的煙，帶著這臺psp回進了住院樓。

潔潔有些餓了，讓狄秋推她去食堂。食堂還能買飯，不過不剩什么菜了，狄秋要了盒牛奶，潔潔要了碗面條。兩人找了個座，并排坐下。狄秋喝牛奶，潔潔吃了兩口面條，拿著psp打三國無雙。她選了簡易難度，用的是存檔人物，99級的小喬，一出場，扇子往兩邊一飛，割了一茬小兵。潔潔打得很開心，狄秋打了個哈欠，趴在桌上看電視。放在高處的電視機在播電影，外國片子，聲音有些輕，底下的字幕只會提示此時響起了怎樣的背景音樂。

字幕寫：歡快的音樂。

食堂里沒什么人，近的，有一桌四個男人在下飛行棋，遠的，有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對坐著吃飯，兩人不知說了些什么，其中背朝狄秋他們的男人轉過頭往他們這里張望。男人年輕，眼神敏銳，五官英挺。他很快就又轉了回去。

潔潔說：“有人問起，就說你是我表弟?！?/br>
狄秋道：“為什么女孩子都想認我作哥哥，作表弟？”

潔潔道：“女人的第六感很辣手的?！彼榭湛戳丝吹仪?，笑彎了眼睛。

狄秋說：“結棍?！?/br>
兩人齊齊笑，潔潔埋頭狂按方塊鍵，狄秋仰起頭看電視，一行字幕停留了很長的時間。

溫柔的，戲劇化的音樂。

狄秋問潔潔：“這里有聽不見的人嗎？”

潔潔應了聲：“這里有圣父圣子，觀音如來，穆罕默德?！?/br>
狄秋笑了，把牛奶盒平放在了桌上，哧哧地吸吸管。不一會兒，那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吃完了，一個直接走出了食堂，另一個——那年輕些的，長得敏銳，英俊的那一個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狄秋拱拱潔潔，坐直了，兩手抓著牛奶盒，臉上露出微笑。

潔潔頭也不抬，說：“不要煩，碰到呂布了?！?/br>
男人停在了他們桌前，他看看狄秋，狄秋作勢要和他握手，說：“您好您好，我是她表弟?！?/br>
男人敲了敲桌子，看著潔潔：“有訪客要登記的，表弟也要登記的?！?/br>
狄秋收回了手，笑還是笑著，他看到男人胸口的胸牌。

晏寧。

狄秋道：“晏醫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