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72
,因此,坐在炕上看灰塵在稀少的光線中翩翩飛舞,成了這段日子里最大的消遣。我懂日本人的思想,他們要挫平我的心氣兒,消磨我的反骨,他們是無法如愿的,他們所看到的我的頹唐,是我有意展現的順從與蟄伏。我們中國人,只會騎畜生,哪里會被畜生反騎到背上?我耐住了將近一個月的寂寞,終于盼來了牢門開鎖的聲響。慢吞吞地抬起頭,刺眼的白熾燈在走廊里綻放,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我瞇起眼,接我的人是淺井,淺井仍是副笑瞇瞇的模樣:“依署長,請吧?!?/br>我坐著沒動,看了看窗口,正是黃昏時分,夕照日火紅的色彩帶給視覺炙熱的溫度,連帶著身體似乎也暖洋洋了。我再次看向淺井,細聲細氣道:“你容我緩緩,起得急了,腿疼?!?/br>淺井一怔愣,復笑道:“這一次出去,我給你安排了熱水澡,你可以好好泡一泡?!?/br>我敲著腿,苦笑著搖頭,卻只說道:“有勞了?!?/br>淺井就不是個東西,不像成田,成田那小子心軟,還好騙,我從前沒少欺負他,害老子以為日本人多是他那種蠢貨,誰知橫溝那老狐貍網羅著個淺井,這淺井是個心狠手辣的主,最長干的就是一面笑得生機盎然,一面捅你一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完跟沒事兒人似的,沒準兒你還得跟他說謝謝。羅大公子就是個典型,相好讓人給撬了,他為了他家那一大攤子的生意,還得賠笑臉,其他的啥也干不了。所以跟淺井廢話壓根兒沒用,鄒繩祖他是不可能讓我見,卻不說破,只當是在驢子眼前綁根兒蘿卜,看得見吃不著,以此鞭策我聽話。他既然警惕我,我就是再裝弱勢,他該戒備還是戒備,不如少說,少說少錯。過了會兒,站起身,一步一挪地隨淺井出去。我現在完全是兩眼一摸黑,不知道淺井接下來的安排,只能硬著頭皮跟他走,沒成想竟出了號子!我心中暗自欣喜,能從那鬼地方出來,還怕沒辦法逃走嗎!時間雖倉促,但淺井布置得十分妥當。小汽車平穩地穿過內城,過了大東邊門,最終行駛出了奉天城。車窗外已是郊縣的景致,村莊安靜而恬然,就是人口寡淡,想來是日本征用了這么一塊兒地兒,至于原來村兒里的男女老少,多是被殺了,有運氣好的,則放棄了生養他們的土地,移居到了別處。屠殺,是日本常用的手段。車停在了一座小四合院的門口。這四合院青磚黛瓦,自是比不上城里的闊氣,卻已是村里最氣派的建筑了,從前多半是土豪鄉紳的住所。我定下心來,目不斜視,只盯著淺井的后腳跟,他往哪走,我往哪走,乖得很。淺井見狀,十分滿意,卻仍是不肯給我摘下手銬。我并不急,如果他要將我困在這小小四合院里,反倒比牢獄好翻墻。進了院子還不覺得,直到淺井推開后院的一扇門,一股消毒水味兒飄了出來,我才后知后覺,這里似乎是一處秘密醫院——又或許是研究院。里面全是日本醫生,瓶瓶罐罐倒是齊全。日本一直在搞神神秘秘的研究,像哈爾濱那個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鄭學仕不惜混進了囚犯堆兒里要去探訪一番,我記得他說羅大公子似乎就這方面給日本提供了極重要的醫藥幫助,莫非這里,就是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翻版?我腦子沒閑著,一直轉個不停,眼珠子也轉個不停。這確實是個醫學研究院的構造,淺井曾表明,日本對“龍族”,換言之,就是“男人生孩子”這一課題有過點兒研究,聽他的意思,似乎進展不大。也對,能生孩子的男人哪有那么好找,得著我一個,都是他們祖墳冒青煙了。不過他們研究這個做什么?沒等我想通透,幾個日本大夫如狼似虎地將我按在椅子上,先抽了一大針管的血,又讓我喝水、小便。我成了他們的小白鼠,淺井還在一旁抱臂看著,寸步不離,便裝成迷茫的模樣——管他呢,他們總不會把我肢解,他們還打算讓我生孩子呢。我自暴自棄地如是想。折騰大半天,月上柳梢頭,最后一項檢驗終于結束。正想著淺井是不是打算把我拘禁在此,卻聽他道:“依署長辛苦了,我們走吧?!?/br>我沒有任何異議,小汽車載著我們回到了奉天城。淺井沒再把我關回號子,反是很守承諾,在悅來客棧包了個上等房間,不僅好飯好菜的供著,還有熱水洗澡。最令我滿意的是,淺井雖留了兩個人在門外,但門一關,整個兒屋里就只有我,這便意味著我有了相對的自由。三個月來終于睡了個舒坦覺,睡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這一天沒人打擾,我拉開窗簾,享受著久違的、充足的冬日暖陽,開始思考。現在不是逃走的好時機,只要橫溝還在掌權,那么就算聯合鄒繩祖和劉國卿的力量,也扳不過淺井的一根小拇指。何況就個人而言,在看過他們對此研究投入了巨大的人力財力物力和精力后,我更想知道日本到底在耍什么花樣。淺井每星期帶我做兩次檢查,耗時足有三個月。待四三年春暖花開時,淺井拿著一本不薄也不厚的相冊走進了我的房間。淺井卻不開門見山,請我吃他們日本的仙貝,又請我觀賞、品嘗他的茶藝,就差叫幾個藝妓來助興了,方說道:“前兒個有兩件大喜事,您可能沒有聽說,一個啊,是劉文書定親了;再一個……鄒太太剛診出來有喜了?!闭f完看我的臉色。老子牙差點被梆硬的仙貝崩掉,下意識要去說劉國卿,抬頭卻見淺井探究的眼神,把問話果斷咽回了肚子。只是那話似乎有了實體,棱角分明,咽下去時剌得慌,硌得心臟生疼。我白著臉,違心地重復一遍:“鄒太太……有喜了?”淺井一副閑扯家常的口氣,道:“可不是,雖然月份還小,不過,鄒先生很開心呢?!?/br>我大受打擊:“他……很開心?”淺井嘆氣道:“依署長,您看上去很不好,請不要這樣?!闭f著托過他帶來的相冊,“這里都是我大日本帝國頂尖的科學技術人才,他們對您十分感興趣?!?/br>老子恨不得揍這癟犢子個生活不能自理,心下既羞惱又尷尬,這他媽是廣發英雄帖,千金拋繡球嗎!面上卻還要裝弱筋脆骨,并不接那本相冊,推諉道:“淺井隊長,我現在哪有這心思……您且讓我靜一靜,過些天再說吧?!?/br>淺井似乎也沒打算能一次成功,道:“好吧,我不打擾你,三天后我再來,希望到時您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br>老子憋著一口氣,待他的手扶到門把上的時候,悄聲問道:“淺井隊長,不知劉文書定的是哪家小姐?”淺井回過身道:“是他北平的長輩為他定的一位日本閨秀,據說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