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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將他的話止住。 屈匄的雙眼仍舊鎖著遠方那片黑云,聲音帶喘,沉重如身上軍甲,“先別傳勝果回去, 戰報只字不能提收復鄧城,只請我王加派軍隊,后續兵力速速跟上?!?/br> “這……” 屈匄側目一看那猶猶豫豫的逢侯丑,灰眉擰起,“你難道不覺得,此戰太過容易?我楚軍一來,秦軍隨隨便便揮舞兩下長矛便立刻后撤。若是真的要棄了鄧城,怎么會不將城內糧草掃干凈?如今可是仲夏,軍糧最易青黃不接,能留給我們?” 逢侯丑如若醍醐灌頂,當即拱手諾聲,三兩步退下城墻,往后頭傳令。 日頭漸漸毒辣,屈匄只覺得身上汗水愈發厚,漸漸有往犀甲外頭滲出來的勢頭,可他卻一刻也不舍得離開鄧城城墻。 不,他想不通,想不通該如何做。楚王怒極發兵,正值夏忙之時,楚國可征調兵士極少,如今這支楚軍不過五萬,半數都是他屈氏的親兵,一個個都是在田中匆匆放下鋤頭,抓起長矛長刀就北上伐秦。 不過十多日,楚軍便從郢都開到了鄧城腳下,未到五日,就攻下了鄧城。大軍占領鄧城的五日,秦軍日日派騎兵小隊sao擾,盡是在黃昏破曉,分明就是引誘楚軍追擊??伤荒?,他絕不能動,起碼在后續軍隊齊備開到鄧城腳下之前,他連出城正面迎敵都不能。沿著鄧城腳下的漢水往北,可是秦國的武關要塞,秦兵聚集,天險可依,易守難攻,他這五萬楚軍,去就是送死。 他屈匄為將多年,自然知道此時此刻,他楚軍最應該做的事情,除了駐守鄧城,等待援軍,別無他法??纱丝糖鼊沽鳑驯?,卻仍覺得渾身冰涼,便是明白,這守城,說著容易,實際上,卻比登天還難!遠處那連天黑旗不能嚇倒他屈匄,真正讓他心生畏懼的,是背后的芒刺! 城墻之下,沉沉腳步聲又響起來,軍吏跑上城墻,快步走到屈匄身側,拱手道:“將軍,各位副將軍都在幕府之中,等著將軍了?!?/br> 屈匄扶著垛口的手一瞬收回,貼著身側攥緊了拳頭。軍吏抬頭,只見屈匄面色鐵青,唇角深深陷下去,一字未說,胸膛起伏數下,終將還是邁開腿,繞過軍吏,直接朝城墻下走去。 楚軍幕府設在鄧城令官署之中,屈匄邁進幕府之時,當即便受到屋內眾人的注視。屈匄只一言不發,走到正中的沙盤后,背靠楚國地圖,一手按住腰間長劍,冷冷看向屋中眾將領。 武將尚未開口,倒是其中的楚國大夫上官離先上前一步,抖了抖錦袍廣袖,道:“屈將軍,我王兩日前已經得知楚軍奪回鄧城,只等著將軍替楚國奪了那商於六百里沃土,將軍卻在鄧城內遲遲不動,任憑秦軍在眼皮子底下作亂?,F在,那道質問將軍為何不北上的詔書,已經在路上了?!?/br> 屈匄盯著那上官離,冷聲道:“前頭就是秦國的武關要塞,五萬楚軍去攻打武關,上官大夫是嫌楚軍人多無?” 將軍昭鼠冷哼一聲,直指沙盤上的商於,“武關是有重兵把守不假,可武關要塞在丹水上,我軍若是沿著河水而上,可是商於的百里良田,無一處險要可守,如何不能攻?如今鄧城剛奪回來,正是我軍士氣高漲的時候,此時不出兵,要等到什么時候?我軍等著援軍集結,秦軍就不是嗎?” 昭鼠怒氣沖沖,越說越往前走,就快要貼上屈匄,要拔劍跟他打起來了。將軍昭雎當即兩步跨上前,擋在昭鼠和屈匄之間,一手推開一個,著急忙慌勸道:“楚軍這樣急匆匆開戰,也是疲倦,攻是要攻的,可也得在鄧城歇息整軍啊?!?/br> 昭鼠一把推開昭雎,指著他鼻子罵道:“你是哪家人?他屈氏在大殿上不是口口聲聲說著忠君愛國嗎?如今當起縮頭烏龜來了,你倒還幫著他?我王這些年給錢給地讓屈氏練兵,就練出這樣的軍隊嗎?” 屈匄面色通紅,咬著牙駁斥昭鼠:“屈氏練兵,練的是我楚王那正在趕來鄧城的王師!昭鼠,你給我聽著,攻下鄧城里頭的一兵一卒,不是我屈氏的親兵,就是我屈氏封地上的農人!屈氏忠君之心天地日月可鑒!” 長劍出鞘,冷刃一閃,劈在那沙盤之上,沿著漢江裂開去,指向商於。昭鼠手握劍柄,冷笑道:“別以為你領了三萬親兵來先奪了鄧城,就能攢著攢著朝我王邀功了!你攻下鄧城那日,不正是我昭鼠率領兩萬人馳援那日嗎?秦軍退兵是看誰的面子,還不知道呢!你屈氏若是不敢北上攻城,我昭氏敢!我倒要看看,他秦王即立不足三年,又打韓國又打魏國,是有多少個狗膽惹楚國!” 昭鼠說完,一收長劍,直接邁開步子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大喊,“昭氏裨將副將何在!集結軍隊戰船,沿水北上!” 昭雎一錘手心,咬著牙朝屈匄一拱手,當即轉身朝昭鼠追了出去,好容易才拉住昭鼠,急急問道:“兄長!昭氏這才調了兩萬兵士來,你這是做什么?莫要為了跟屈氏慪氣,將自己的兵士賠進去??!” 昭鼠一怕昭雎肩背,撇撇嘴罵道:“你懂什么!咱們在秦國經商的族人已經打探過了,秦國的兵力根本不足,從韓魏手里奪來的地盤還沒能消化,兵力盡數被牽制住,如今在武關的,不會超過兩萬步卒,更何況商於?是這屈匄老鳥愛惜身上羽毛,不敢出兵,若是等他反應過來,先行攻下商於,我們還能撈到什么好?左右楚國王師兩三日內便能到鄧城,便是武關出兵,也只能被咱們夾在中間打!而我先攻下商於,如今景鯉被廢,這令尹的位置,就是我昭氏的囊中之物!” 昭鼠說完,抬腳又要往前走,手臂一緊,又被昭雎拉住?!靶珠L,貿然出兵……” “啰嗦!”昭鼠一下拍掉昭雎的手,指著他鼻尖低聲威脅,“身為昭氏的人,三番四次幫著屈氏!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多說一個字,立刻給我回郢都,我麾下沒你這樣沒膽識拖后腿的人!” 昭雎吞咽一聲,只能拱手稱諾,再不敢說話,跟著昭鼠往外頭軍營走去。 夕陽西下,鄧城外軍營拔去近半,漢水岸邊戰船揚帆,石制船錨收起,船槳開水,船隊借著盛夏東南風,逆流爬上漢水,船頭面向西北,朝著武關而去。這頭昭氏楚軍剛剛出城,那頭楚國的八萬王師便抵達鄧城,幕府中屈匄終于長嘆一聲,立刻傳令下去:鄧城軍隊即刻拔營,三分陸路,七分水路,開赴商於。 號令如箭矢向楚軍各個角落傳去,太陽還未落下,鄧城周圍的楚軍盡數拔營,依照屈匄的軍令,齊齊朝昭鼠帶領的楚軍追去。 王師戰船戰力更強,全速追著前頭那掛著“昭”字大旗的戰船,眼瞧著昭氏楚軍的主戰船逼近河水與丹水交匯之處,屈匄的一顆心只緊緊縮起來,接著夕陽光亮四下掃視著兩邊平原,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