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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眼,頭一擺看見一側漲了水的小河流:“洗一下嗎?”“不用了,”顧寒看也沒看自己的衣裳,他順手拉了下祁越,便要邁上橋去。顧寒沒察覺到自己很用力,祁越被他緊緊地一攥,又被那比方才還涼的溫度激了下,下意識便掙了掙。顧寒腳步一滯,如夢初醒般地立刻松手。祁越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小孩子了。他也說不清自己在想什么,這下卻更心緒沉重。“抱歉,”顧寒道,說罷往前走了。祁越茫然,不明白顧寒在道什么歉。茫然罷,眼中瞧見顧寒在前頭的身影,挺拔如玉樹。祁越急忙趕上去。只不過他看著前頭便忘了看路,實打實地一腳踩進一個水坑里,撲了一臉泥點子。祁越用袖子抹了,低頭果不其然見衣裳上滿是污泥點。小河水在身后嘩嘩地淌,他斜一眼那清凌凌的河水,彎腰擰一把衣裳下擺上的泥水,忽然覺得臟了也沒什么,好像也不礙眼。萬山峰安寧靜謐,水瀑生霧,草木蔥蘢,眾弟子規規矩矩地練劍,儼然與山下兩個世間。祁越回到初霽院,眼見著顧寒與他分道,極其平常。他停住,卻又沒開口,到顧寒邁進屋子才轉身。祁越回去,把沾著泥水的衣裳隨意地扔在地上,仰頭倒在床榻上,懶散到天黑,又迷糊著睡了過去。后半夜,顧寒仍未睡。他抄著那卷在雨夜里伴了他十年的經書,一筆一畫,分毫都不馬虎。硯臺里的墨泛著一星點琥珀似的光澤,被筆毫潤濕,洇透紙面。他落完一筆,一頁紙沒了空地,忽覺無所適從。“既著萬物,即生貪求?!?/br>門輕輕地響了幾聲。顧寒擱下筆,起身去開了門。寧惜骨站在外頭。顧寒照例與寧惜骨倒茶,寧惜骨接過,卻不坐。顧寒便也站在一旁。好像與從前沒什么不一樣。杯子握在手里覺得燙,寧惜骨又換只手拿著。他看著顧寒,嘆口氣,還是落座。“白天的事,是為師不對,”寧惜骨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一時昏了頭,落酒她……”“我明白,”顧寒道。寧惜骨歪著頭看顧寒,半晌露出個苦澀的笑:“你那時想了什么,告訴為師?!?/br>“小寒,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連最壞的打算都做好了,是不是?”寧惜骨捧著手心的茶杯,話音停住,又道,“是不是想著,欠了我教養之恩,欠了落酒……”“師父,”顧寒罕見地打斷了寧惜骨。他面上不見情緒波動,比寧惜骨還要冷靜:“我不敢輕賤自己。但問師父一句,手中握著白虹時,您又在想什么?”寧惜骨半垂了頭,卻不言語。回來后的兩日,祁越不知怎么的,繞不過牛角尖。他終于在又一日晚上,鬼使神差地要不睡覺,去偷偷摸摸地干點不能干的事兒。看見對面朦朧的燈光滅了,祁越揚眉彎了彎嘴角。他提著劍出屋,輕輕地把門關上,沒發出一丁點聲響。祁越自覺想得周全,為免自己回來時再認錯屋子,他有意沒吹滅燭火。這樣一來,顧寒的屋子是暗的,自己的屋子亮著,十分容易分辨。祁越一路避著巡行的弟子,挑樹木茂盛的路走。他輕手輕腳地憑著記憶找路,到從草木縫隙里看見兩團模糊的光暈,才停了下來。從他在的地方望過去,剛好能看到燈火旁邊半塊巨石,上頭刻著紅色的筆畫,在白日看來,是斗大的“禁地”二字。也許是早有的念頭,也許是心血來潮。他一定要立即來看一看,至于會不會被看守的弟子發現,會不會與他們打起來,他都沒有想過。一陣濕潤沁涼的風吹過,草木搖晃著,沙沙作響。祁越貓著腰,索性蹲下去。他透過眼前的枝丫看得清楚,禁地前空無一人。握了握劍柄,祁越打算起身,沒等他站直,便聽到有窸窣的腳步聲,接著有人聲傳來。“這里從未開啟過?”祁越立時蹲下,險些驚呼出口。有聲音倒也罷了,只是這聲音酷似他爹,祁從云。他心砰砰地跳起來,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縮著身子,從枝葉縫隙里看。“開過一次,”另一個聲音,是寧惜骨,“幾年前了?!?/br>“那你今次打算如何?”寧惜骨身邊的人側過身,禁地橋邊的燈火恰照著他的臉,叫祁越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他爹。只是祁從云竟來了萬山峰,祁越對此毫不知情,不過他也不大在意。寧惜骨伸手摸著那塊巨石,又順著那紅色的凹痕摸過去:“……落酒走了?!?/br>細小的風又吹過,草木左右晃動,擋不嚴實祁越,祁越趕忙再往下低身子,這時祁從云忽把頭轉過來,朝祁越這廂看。祁越立時嚇得鼻尖沁出細汗,他氣不敢出,趁著矮木叢搖動時又往下低了低身子。這姿勢難受得很,彎腿壓胳膊的,但為了不被發現,祁越只得這么維持著。祁從云拍了拍手,懶散地把目光收回來,道:“你找了這么些年,倒也算有個結果了?!?/br>“我走不得啊,”寧惜骨苦笑,“老頭子,我若把小寒托付給你,你可得給我看好了?!逼顝脑七€沒說話,寧惜骨又道:“你家那小子,叫我很費心?!?/br>“寧掌門要托孤,”祁從云奇道,“我卻沒叫你如何管祁越,我早叫他不要在你這里了,學不了什么本事,他不聽而已?!?/br>寧惜骨大笑起來,嘖聲搖頭:“祁老頭子,許久不見,你倒活得長?!?/br>祁越只趴得腿酸胳膊麻,他一邊要警惕那邊的動靜,一邊還要一動不動,實在辛苦,只盼著他爹與他師父能早些結束廢話。“你這山上的樹栽得好,”祁從云又瞧了一眼那叢在夜里看起來黑漆漆的矮木,對寧惜骨道。寧惜骨背過身,看那長長的棧橋,忽道:“你既是來了,要么去瞧瞧小八?”祁從云還沒說什么,祁越差點三魂離體。他腦中迅速地轉,已經做好了待會兒以最快速度趕回去的準備,照著他爹那個懶勁兒,必然走不了多快。“不用了。他可不想瞧見我,我也不想瞧見他,”祁從云打了個噴嚏,往棧橋上走。“那便走吧,”寧惜骨說著,又與祁從云往棧橋那頭去了。祁越劫后余生般地慢慢吐出一口氣。他從沒覺得祁從云這么深明大義過。慢慢地貓著腰,祁越往后退進樹林里,轉頭快步離開了。棧橋半中央的兩人這時停住了,望著禁地前的空地。“規矩教了從不聽,”寧惜骨道,“你看看你兒子,若不是今晚我二人在,他這就要無視門規,闖進禁地去了?!?/br>“你管不了他?”祁從云打了個哈欠,“他也沒什么本事。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br>寧惜骨嘴角抽了抽,他摸著胡須問:“小八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