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人，云起應當很清楚這一點——否則他也就不會把客卿長老記掛了一千年都未能放下了。

“如果……”云起唇角弧度漸起，眼瞳里冰冷的魔氣緩緩縈繞，“如果我說，當年我在宗外險些身死道消，是因為檀宗的當任宗主和如今的現任宗主勾結魔域魔修所為——那你也不愿離開嗎？”

“……”

蘇葉子在云起的話音里慢慢地睜大了瞳孔，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變換的神情，連眼底都是無法掩飾的茫然，須臾之后，他像是終于聽懂了云起之前的每一個字音拼在一起的意思，不可置信地望向蘇清漣。

蘇清漣有些閃避的眼神讓蘇葉子心里一涼，跟著便是一陣撕裂一般的痛意。

像是一柄冰寒利刃扎進心口，凍得麻木之后才反應過傷處的疼。

蘇葉子緊緊地望著蘇清漣，眼底情緒掀天而起，連神情都近乎獰然——

“蘇、清、漣！你告訴我——這不是事實！”

“……”蘇清漣眸光微閃，神色復雜，“葉子，當年之事，有很多東西你不明白，我們——”

蘇清漣話音戛然而止，因為站在蘇葉子斜前方的云起便在這時轉眸望來，唇角勾起邪佞的笑意。

蘇清漣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此刻說出了云起的真實身份，那無異于給他們檀宗帶來滅頂之災。

蘇清漣只能將欲要出口的話音咽了回去。

“什么事情我不明白，??？！”蘇葉子身周真元如同煮沸的水，劇烈翻騰不安的危險氣息讓眾人都面色微變。

他們并不能聽懂三人所言之事，但三位長老都已經有所明悟，目光怔忪而復雜地在旁看著，因自己的猜想而心里大震。

隨后，蘇葉子的話音將他們的猜測驗證——

“蘇清漣你告訴我——我不明白什么？是不明白他是你的授業恩師？！還是不明白他為檀宗鎮壓無盡深淵多年？！——或者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明知他是撕裂了自己的神魂點化了我，還要趁他傷重——”

“葉子！”

云起和蘇清漣阻止的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

只不過蘇清漣實在無顏再多說什么，而云起則是徑直走到了蘇葉子的身旁，于眾目睽睽之下將眸里已經起了水霧的蘇葉子抱進懷里。

背對臺下，面向四位長老和一種守峰弟子，云起神情歸于靜謐，他專注而深情地看著懷里的人，安撫地輕輕吻了下懷里人的長發，然后收緊手臂，將蘇葉子身體的微栗慢慢攏住。

“不要失去理智，葉子?！痹破鹌届o地給蘇葉子神識傳音，“你的真身不能這么輕易曝露出去?！?/br>
“對不起云起……”蘇葉子雙手緊緊地揪住了云起的衣袍，隱忍了很久的淚水還是滑了下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會那樣對你……你疼不疼云起……過了一千年你才能回來……你當初是不是——”

“——葉子?！?/br>
阻止了蘇葉子接下去的話音，云起輕聲地嘆了一口氣，“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希望你再因為當年的事情有半點自責——那一切跟你都沒有任何關系?！?/br>
“他們要殺了你——可我還像個傻子一樣相信他們！”蘇葉子的情緒瀕臨崩潰，只要一想到當年云起因他所陷入的恐是十死無生的絕境，就覺著心頭像是用鈍重的刀在硬生生地撅——疼得他要發瘋了、疼得他恨不得讓當年所有害了云起的人全部死去——！

“我說了，那不是你的錯?！?/br>
云起抬眸，目光在場中平靜而毫無起伏地掃過一圈，明明那雙深邃的黑瞳里看不出分毫情緒，但被他目光觸及的宗門內長老弟子皆是不約而同地覺著心頭一寒。云起的視線焦點最終落在面色難看的蘇清漣身上。

他的唇角緩緩地挑起，眼瞳里魔氣漸漸變換氤氳起來——

“欠了債的人，終有一天，我會讓他們親自還回來?！?/br>
“……”蘇葉子的雙拳緊緊攥了起來。

“之后的事情交給我？”云起聲線低沉而平靜，他俯身在蘇葉子無意識地重重咬著的唇上落了一吻，伸舌勾得對方慢慢松了唇齒，然后他才直起身來，沒去看那些傻了的長老弟子一眼，“你先到檀山下等我?！?/br>
“……”

蘇葉子點了點頭，眸光冰冷而仇恨地看了蘇清漣一眼，身后身影一淡，跨虛而去。

四位守峰長老此間皆是從驚滯的情緒里回神，然而再想阻攔已是來不及。

之前三人的對話讓他們猜到了不可置信的舊歷秘辛——同為檀宗長老，他們也實在沒有了阻攔的顏面。

“你看到了，他的選擇?！痹破鹇D回身來，直視面色難看的蘇清漣。而與蘇清漣此時反應對比顯眼的，云起看起來心情大好，連唇角和眼底的笑意都明顯了許多，“蘇宗主……后會有期?！?/br>
“……”蘇清漣終于從之前的一幕里回神，他面色難看地沉眸，“你若對他不善，我——”

“別威脅我，”云起話音平靜地截住了蘇清漣的聲音，他笑著掀起眼簾，瞳里魔氣成洶涌之勢，“我愿意暫不計較地離開，留下你和某些僭越之人的性命……”他掃了執法殿眾人一眼，個中殺意令人心膽生寒，“……就已是最大的善意?！?/br>
“……”蘇清漣眸光一冷，卻無言以對。

“所以，”云起笑得散漫而危險，“別逼我改變主意?！?/br>
話音落后，場中一片死寂，云起沒有再多做糾纏的打算，便要離開。

只不過跨虛之前，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視線一轉，落在場地的觀臺上那張已經沒了主人的椅子后面——

“杜水清，宋清羽——是去是留，你們自行決定?！?/br>
對于這個問題，宋清羽毫不猶豫：“我隨師父師兄共進共退?！?/br>
——他本就是蘇葉子與云起在宗外收下來的弟子，又是修習魔氣，對檀宗并無歸屬感，這個選擇一點都不讓眾人意外。

真正令人意外的是杜水清的選擇，跟在宋清羽做出決定之后，杜水清眸光閃爍了片刻，然后輕輕咬牙——

“我也愿追隨師父師兄?！?/br>
“你考慮好了？”云起都有些意外，似笑非笑地瞥了杜水清一眼。

封印解除，記憶回籠之后，云起雖然知曉這幾年間與這杜水清的沖突和過往，但倒是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實在是兩人無論身份、背景、年齡、修為、經歷，都差出了個十萬八千里，云起絲毫生不出與他計較的心。

只不過他沒想到，杜水清竟然愿意舍棄檀宗這第一仙門的弟子的名號，跟隨自己和葉子離開。

“不怕家族受牽連？”

云起再問一句。

“……”杜水清沉默了下。他之前之所以猶豫，便是擔心這個原因。

似乎看出了杜水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