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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梁玨在晉明的帶領下到了寬弘樓門口。秋天的陽光不甚猛烈,曬在身上有一種溫柔的暖意,和緩的風如慵懶的美人般款款入懷,帶來花草叢中的幽深香氣。班始就站在寬弘樓大門左側,負手望著遠方,神情悠遠,似乎若有所思。他今日穿著一件深青竹紋袍服,襯得雙眉如劍般英挺,一雙黑眸湛然有神,下頜略方,顯得分外英姿勃發。梁玨目不轉睛地望著班始,這人的眉眼,真的是和他心底深藏著的那人一模一樣……班始一轉眼便看到了梁玨,縱然他向來厭惡劉賢的那一班男寵,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梁玨的樣貌很難令人討厭。一張白皙如玉的俊俏的臉龐,似乎永遠往上挑的愛笑的嘴角,還有那一雙含情的桃花眼,非常賞心悅目。可是,為何這個梁玨每次一見面,兩眼都直勾勾地望著自己?此時晉明已向班始行過了禮,一回頭見六郎仍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忙用手肘輕輕地撞了撞他,低聲提醒道:“快向郎主行禮?!?/br>梁玨如夢初醒,趕緊作了一揖:“阿六見過郎主?!?/br>班始淡淡地“嗯”了一聲,問道:“如今你頭上的傷可大好了?”梁玨一怔,而后才明白他在問原本的“梁玨”被人推撞到樹上一事,忙答道:“有勞郎主動問,小的已大好了?!?/br>班始眉頭輕挑,略帶嘲諷地說道:“看來你的人緣可不怎么好,苑中這么多人,就只有你一人有此遭遇?!?/br>梁玨嘿嘿一笑,“不遭人嫉是庸才嘛?!?/br>此言一出,班始神色微動,深深地望著他,道:“是真名士自風流,不遭人嫉是庸才。阿六原來如此文思敏捷。但聽著迥異于其他人所作的詩,不如把余下的句子都吟完,好讓我品鑒一二?!?/br>漢朝的詩歌簡煉樸實,以四言與五言為主,所以班始聽到梁玨隨口說出的句子便覺得很是新奇。梁玨差點流下了冷汗。他并不是存心要在班始面前賣弄,只是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出自于以前做銷售員的習慣,客戶說一句,他便接一句。再說他就是一個偽文藝青年,腦海里面記得的只有幾句令自己印象深刻的詩句,但詩的作者朝代什么的統統不記得,更別說將整首詩背出來了。何況,若今日他的“文采”令班始驚艷,日后難保會經常被要求作詩,難道要他向光子投影求助,將唐宋八大家都抄個遍么?他做不出這種事。“回郎主,阿六只記得一句而已?!绷韩k苦著臉說道。班始敏銳地聽出了問題,追問道:“你只記得一句?這詩不是你作的么?”梁玨作出一副遲疑的樣子,抬頭望了望班始與侍在一旁的晉明,最后像是下定了決心,低聲道:“此事事關小人的一個秘密,本來我不敢讓別人知道,但見郎主與晉兄俱都光明磊落,想必說出來也無妨,只是要請郎主與晉兄為我保密?!?/br>班始微微一笑,道:“若真的涉及你的私密,那還是不說為好?!?/br>梁玨在心中默默給班始舉起了大拇指。好奇心人皆有之,若是別人聽梁玨這么講,多半會叫他快快道來,而班始卻完全不上套,反而讓他不要講,當真是一個高手。梁玨只當沒有聽到班始的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他的“秘密”:就在昨日,他被推下了馬車,頭撞到樹上,昏倒在地。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一個拄著拐杖、身穿粗布短袍的白胡子老人不住口地痛罵他,說正是他的懦弱與無知害死了他自己,如今有一個機會讓他重新做人,望他好好珍惜。說完,老人舉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在他的頭頂打了一下,痛得他醒了過來,而后便覺得自己像是被打通了竅似的,看人看事都比以前透亮。甚至有時還會脫口說出一些自己以前完全不懂的話……班始與晉明對望一眼,兩人俱是半信半疑。此人所言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可他剛進府的時候,給眾人的印象就是空有美貌,性子卻膽小懦弱,否則也不會受人欺凌。但就在他的腦子被撞之后,整個人都脫胎換骨,變得大膽自信,并且聰明果敢,就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此時距高祖開朝不過三百年,文成侯張良與圮上老人黃石公的故事仍在流傳,傳說中張良就是因為得到了黃石公的指點,才懂得興邦立國之法。難道梁玨就跟張良一樣,結了仙緣,從而變聰明了?梁玨偷眼看兩人的神色,知道他們已信了大半,暗暗松了一口氣?!皦糁杏鱿伞边@種說辭是他早就想好的,否則他無法解釋為何自己的性子迥異于從前的那個六郎,還時不時說出一些時人都不曾聽聞的話。在他的記憶中,漢朝因物質極不發達,無法探知天地間的種種奧秘,時人對神仙心存好奇與敬畏,“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故事就是發生在這個朝代。班始沉吟了片刻,沒有繼續追問梁玨,說道:“無論是什么原因,變聰明終究是一件好事,上樓坐下來吧,你再跟我說說,那白胡子老人還教了你什么?!?/br>三人便走上了寬弘樓二樓,梁玨走得離班始近,同時聞到對方身上有一種清新好聞的氣息,兩人鬼使神差地對望了一眼。梁玨:有錢人就是好,他身上涂的一定是這個時代最貴最高級的香水。班始:陰城果然很寵阿六,賜給他的熏香竟如此好聞。兩人同時別開眼,心中都有幾分不自在。二樓的書房陳設甚是整潔,靠墻設有一榻,榻前放著一張寬大的黑檀木高案,墻上掛著一把劍,此外別無他物。因班始早前在此練字,書案右側便整齊擺放著幾個竹簡。梁玨仔細看了看,看出是“不為”這兩個字,雖不懂鑒賞書法,但基于自己的老板一定要夸的原則,便笑著說道:“君子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郎主果然志向遠大!”他的話一出口,班始立即轉頭直視著他,晉明則是先看了自家郎主一眼,然后再望向梁玨,兩人心下都頗感震動。晉明原本以為自家郎主把“無為”錯寫成“不為”,此刻聽六郎說破,才知原來郎主是這個意思??伤S郎主已經十余年,都沒有明白他寫這兩個字的含義,這個六郎才見過郎主幾次,怎地對他如此了解?班始今晨偶有所感,心緒不寧,便寫下“不為”這兩個字,告誡自己要謹慎忍耐,終有一日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他本來以為無人明白自己這番曲折的心境,不料六郎一見字便喝破……班始望著他,臉上不顯分毫異樣,慢慢地說道:“阿六又出奇言,‘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句話,我從未聽說過?!?/br>梁玨甚感尷尬,知道自己又把不知哪個朝代的人說的話提前到了漢朝,只好搔搔臉,打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