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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此時才終于脫了力似的,笑了一下。可以轉譯,就表明對方已經從舊數據里翻找出了鳳凰號專屬的通訊密令。占滿了三面墻壁的屏幕上,是前方無垠星空的畫面。林尼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舒了一口氣,立刻便有一股酸澀之感從鼻腔深處冒出,襲擊了他的眼底。“這是一個文字通訊?!?/br>黑暗的宇宙上,有方塊字正在緩慢呈現。這是一條從地球總部發出,經過了木星和土星基站,在抵達海王星的澳大利亞站之后再針對鳳凰號專門發來的訊息。江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漢語了。他緊緊握住了奧維德的手,用他熟悉又生疏的語言念出那句話。“歡迎回家”。第95章澳大利亞站(3)回應鳳凰號的舉動,是在地球防衛艦隊總部看到從澳大利亞站發回去的圖像之后才決定的。而在決定回應內容之前,總部的決策層將這個情況報告了聯合國。在隨后的十幾個小時里,各個代表國展開了一場漫長的爭執。那真的是鳳凰號嗎?在鳳凰號上面的,真的是人類嗎?即便是人類,他們真的來自馬賽嗎?即便來自馬賽,他們懷著善意嗎?無數的不確定,讓保守派對回應的舉動和回應的內容提出了非常激烈的反對意見。第一次投票的結果,常任理事國只有兩個投了贊成票。原本應該就此暫停的會議,在參會者紛紛起身之時又繼續了下去。投了贊成票的兩個國家的代表堅決要求再次投票,再一次聽取澳大利亞站和地球防衛艦隊的意見。“完全不需討論!”有人狠狠拍擊會議桌,大聲斥責,“太陽系危機防御系統是為什么而建立的?是為了避免危機和災難!那是來自外太空的艦艇,它有武器!這就是威脅!”“我堅決反對這種不經過證據和事實論證,單憑過去經驗來做決定的習慣。我們應該回應,不——請聽我說——不!我們不是為了迎接災難!”回應的人終于也激動起來,“是為了迎接遠方的人類回家!”“我知道你們為什么要贊同!”另一個人也站了起來,“那是你們的艦艇,是你們的東西,所以你們兩個國家投了贊成票!即便艦艇真的回到了地球,上面的資料也應該是全世界共享的,絕對不可能讓兩個國家私吞!”一直穿著軍裝的褐發中年人摸了摸下巴。“那就在不解除鎖定的情況下,先回應吧?!彼岢隽私ㄗh,“是的,沒錯,荷馬號確實是我們國家的艦艇。但是無論荷馬號還是鳳凰號,在五百年前出發的時候,它們代表的是全人類的希望。它們是全人類的艦艇,而不是但屬于某一個國家?!?/br>“……如果發生意外,艦艇突破了柯伊伯盾怎么辦?”“那就用它來做一次太陽系危機防御系統的突發性演習?!?/br>會議的爭執內容是絕密的,因此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薛洺在接收到總部的命令時,已經隱約猜了出來。不能解除柯伊伯盾和厄里斯矛的鎖定,始終將遠處的兩艘艦艇定為敵艦,并且級別不可降低。在這個基礎上,他發出了“歡迎回家”的訊息。“……奇怪?!逼ひ疇柾蝗慌e起了手,“林尼,飛廉,太陽系對我們的鎖定沒有解除。它們的攻擊性武器仍舊指向鳳凰號的位置?!?/br>林尼心下一沉:對方仍舊在懷疑。飛廉摸了摸鼻子:“我來和對方交流吧。用交流來消除他們的疑心,我懂得地球語……五百年前的地球語。希望仍能跟他們正常溝通?!?/br>“你不行?!绷帜釗u搖頭,“你是一個人工智能,他們本來就懷著疑心,你的出現有可能適得其反?!?/br>在抵達太陽系之前,一定要讓他們取消防御系統的鎖定,完全接納鳳凰號。林尼轉頭看著江徹。“江,你可以嗎?”“我可以?!苯瓘亓⒖袒卮?,“我懂得漢語和英語,如果現在的地球官方語言仍舊沒變化的話,溝通是絕對沒有問題的?!?/br>“無論對方問什么,按照實際情況來回答就行了?!?/br>激動與狂喜余韻猶在,江徹坐在了副艦長的位置上,注視著寬大的屏幕。星空仿佛一面漆黑的鏡子朝他緊緊壓了下來。“歡迎回家”的訊息落款同樣也是漢字,“澳大利亞站,薛洺”。他們使用了漢語。江徹想,因為鳳凰號,所以他們使用了漢語。地球上的人似乎很確信,鳳凰號這艘古老的先鋒艦,是可以讀取出漢字的,這是它永遠無法消除的系統數據。江徹看著落款,心想站長似乎也是個中國人。還有這個站名,這是為了紀念應當已經消失了的澳大利亞么?他頭腦里的想法太多,太雜了,紛紛擁堵在一起,讓他又覺得想哭了。“澳大利亞”、漢語、中國人的姓名,這一切仿佛已經是遙遠前世的事情。在冷凍倉里沉睡的五百年,江徹所有的記憶除了冷就是黑。真正蘇醒之后,他甚至無法正常睡眠??祻椭笇熃ㄗh他回憶以前快樂的事情,他就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遍遍不停地、不停地回憶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期。他會哼起自己聽過的歌,唱一唱江慕喜歡的歌手的代表作,回憶電影臺詞,回憶自己走過的每一條路。江徹不知道是自己記性太好,還是他的大腦無意識地填補了所有不清不楚的部分。在他的回憶里,山路盡頭的兔子洞都是清晰的,江面漂浮著即將出航的漁船,他和江慕在河堤上光腳奔跑,船笛遠遠鳴響,像是在高聲告別。一片水,一場霧,一個不斷漏水、永遠擰不好的水龍頭,都是清晰的。這些回憶給了他巨大的滿足。現在他就要回去了。所有的回憶都能觸碰到。他還能帶奧維德去江邊,告訴他霧氣是怎樣從山上一路流淌下來,像牛乳一樣,滾入了江水里。他要帶唐墨和皮耶爾去抓魚,那些小蝦和小螺,還有藏在石頭地下吐著泡泡的小蟹,水里頭一搖一蕩的水草。山里河里什么不能吃啊,他愿意用所有能吃的東西來招待自己的朋友,認識一座山、一條河,得先好好嘗嘗山里河里的滋味。等他們用各種各樣的故事當做佐料,把這些味道都吃進肚子里,才算真正結識了他的家鄉。可他心里還有很大的恐懼。所以江徹發出的第一個訊息是詢問。“地球現在什么樣?”等待澳大利亞站回復的時間里,林尼還在寫他的航行手記。宋君行發現他寫了一會兒之后就停了下來,眼睛直盯著本子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