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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秋堂笑話他詩才不足,兩人換過窄袖戎衣,待要去牽馬,卻見彌山大步自縣邸外走進來,劈頭便說:“郎君,驛站傳來訊,公主鸞駕未至河東?!?/br> “這么慢?”溫泌握著馬韁繩回過頭來,有些不高興了,“還趕得上吉日嗎?” 彌山見四下無人,湊到溫泌耳畔,壓低聲音道:“我叫一直往京都那邊去打探,聽聞公主的翟車出了萬年縣,似乎并未東行,折而往西去了?!?/br> “往西?”容秋堂驚詫地叫出了聲,“是去哪了?” 幾人大眼瞪小眼,無聲地沉默著。清原公主與隴右戴氏曾有婚約,去歲皇帝賜詔,因占卜不利,將公主改許溫氏。賜詔之時,戴申只是謝了罪,并未對公主改嫁范陽一事極力反對。這事眾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提起,怎么這當頭,公主的鸞駕奔著戴申的治所去了? “新婦這是……跑了?”容秋堂喃喃道,覷了一眼溫泌。 溫泌把馬韁繩一丟,就往縣邸內走。 “郎君?!比萸锾门c彌山兩個惴惴不安地追上去,心里完全沒底,只能糊里糊涂地勸慰他,“郎君別動氣……” “動氣?”溫泌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他兼有番人與漢人的特色,輪廓頗深,眉眼英俊。瞪人的時候一雙濃眉摧城拔寨般地壓著眼,有些兇相,繼而揚眉一笑,頰邊酒渦若隱若現,又有些活潑潑的親切勁。 平心而論,除卻他那邋里邋遢的習氣,和偶爾喜怒不定的性子,按照籠統的標準,溫泌馬馬虎虎也算是一名英俊瀟灑,和氣愛笑的好郎君。 新婦大約是跑了,他還不怒,反手指著自己鼻子笑道:“你看我像生氣的樣子?” 容秋堂愣愣的,頭先點一點,又忙搖一搖。 溫泌斜眼一看,把鬢邊松脫的杏花枝扯下來,丟在地上,在靴底碾碎成泥,而后一撩袍子,飛快地往后堂去了。 楊寂這些日子忙的人仰馬翻,才得個空閑把清原公主的畫像尋出來,小心展開在案頭,聽見外頭咚咚的腳步聲,他笑著將畫軸拎起來,迎出去說道:“郎君快看……” 溫泌一踏進門,迎面正撞上畫中紫襦玉帶的仕女,她手執紈扇,回眸遙視,朱唇微啟,似笑非笑。 “如此佳人,郎君可喜歡?”楊寂人在畫像后,笑著打趣道。 溫泌上下一看,將腰間匕首拔鞘而出,一聲輕悅的裂帛聲中,畫像被從中一割為二。楊寂險些被溫泌的匕首割破臉皮,他驚得倒退一步,左右手各持半幅,驚魂不定道:“郎君這是作何?” “回府?!睖孛诶渲?,將墻上掛的刀往腰上一系,連那些花費不菲置辦的喜服器具都懶得收,喚了聲容秋堂與彌山,便領頭乘馬而去。 幾百號人,一路疾行奔回軍府,楊寂途中已經聽說了來龍去脈,待到下馬,氣也來不及喘,奔來見溫泌,說道:“郎君稍安勿躁,此事有些蹊蹺?!?/br> “能有什么蹊蹺?”容秋堂也憋了滿肚子的氣,憤怒地嚷嚷。 楊寂攢眉道:“依我看,殿下興許是被戴申擄走了也未可知?!?/br> 溫泌無言,也只能默認是這么個緣故。若要他承認新婦自己跑了,即便只在容秋堂等人面前,那也是丟盡顏面。他靠著憑幾思索了片刻,心里雖然恨得要殺人,仍舊懷疑清原公主是自己走的,面上仍做若無其事狀,說道:“擄走了,也無妨。原本就是為了尋個由頭對戴申出兵,這倒是個絕佳的時機了,”他甚而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真有些惡狠狠的味道。泄憤似的拍了一下案頭,對楊寂正色道:“我欲對河朔用兵,你們有何良策?” “這……”楊寂犯了難,想要說服溫泌暫且按兵不動,然而如此奇恥大辱,莫說他一個年輕郎君,便是自己,怕也忍不了,只能緊緊閉上嘴。 容秋堂倒是興致高昂,不知何時連大巫都請了過來,“先請大巫卜一卦,此戰是兇是吉?!?/br> “主君?!编劾侧劾驳哪_步聲中,大巫穿著一襲灰袍,亂發覆面,像只落了毛的老鴰般走進來。他用契丹話喚了一聲溫泌。 大巫乃是契丹人,溫泌之父郁羽林出戰之時,總要令他卜其兇吉。楊寂自己從來不信這種神神鬼鬼,見那大巫隨手不知從哪里扯來一把蓍草,滿是污垢的長指甲將蓍草反復擺布,楊寂便忍不住要質疑他,然而轉眼一看,見溫泌全神貫注注視著大巫,知道他其實受郁羽林影響頗深,仍是有些番人的習性。楊寂將欲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如何?”等了半晌,他問道。 大巫沒有搭理他。沉吟許久,他將一把蓍草攥在掌心,才以契丹話對溫泌道:“吉?!?/br> 楊寂不懂契丹話,但看容秋堂等人一臉喜色,便心知不妙,忙阻止道:“算錯了算錯了!你再算一次?!?/br> 大巫不滿地瞅了楊寂一眼。被他那雙沒有感情的枯黃眼珠子瞪著,楊寂心里倒有點畏懼,怕他要對自己下詛咒,忙往彌山身后避了避。 “你再卜一次?!睖孛谙仁且幌?,繼而安靜了片刻,突然說道。臉上還帶著不豫之色,他說:“你卜我和清原公主的婚事?!?/br> 連同溫泌一起,眾人無一例外盯緊了大巫,見他將手中蓍草驀地投入爐火中,待那幽藍的火苗跳躍,分至數簇,互相交纏至熄滅,他用指甲在爐灰中撥弄半晌,轉向溫泌,干巴巴道:“兩火相食,初則俱榮,末則雙悴,大兇?!?/br> 作者有話要說: 場景變換,人物比較多。除非重要的配角,其余人大家可以不用去記他們的名字,都是龍套。 第11章 疏桐流響(二) 吉貞的翟車如同一片熾烈的紅云,飄落在會州。紅色團蓋下帷幕低垂,艷麗的瓔珞被微帶寒意的春風吹得飛起。車轍過處,草葉上薄染新綠,隴右的春終究是姍姍而至了。 都尉姜紹輕掣馬韁,折回身來,手持烏鞭,對吉貞指道:“殿下請看,此處已到會州。往東,為朔方,向西,則抵涼州?!蹦抗庠竭^重疊的山巒,飛鳥正振翅劃過天際——此刻的會州安靜怡人,在峰巒那邊的陰山下,沙陀突厥中的處月部,正與隴右軍鏖戰。被馬蹄踐踏過的草原,可有幸感受這來自中原婉柔的春風?使勁勒住馬,姜紹走至車外,勸吉貞道:“殿下,朔方此刻不太平,殿下不可涉險?!?/br> “殿下!”婚禮使、工部尚書屈大通從檐子上“噌”地直起身來,對吉貞哀叫道:“殿下要去朔方,先把臣賜死!”被吉貞軟硬兼施拖到會州,他已經絕望了,這些日子只管躺在檐子上裝死,此刻知道朔方在望,心里的那根弦立即繃緊了,連聲叫著他要去尋死,以向皇帝和太后謝罪。 吉貞沒有理會他。這一路扶老挈幼,走得極慢,她在車里悶得厲害,叫桃符掀起帷幕,探出頭好奇地瞧著外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