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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時,又來到了陌生的養正殿。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貓爪子,滿心郁卒和焦躁。 怎么在這節骨眼上魂穿到小雨身上了? 忽然有水砸到腦袋上,他仰首看去,看見了她灰白的臉。 楚思遠慌了,立起兩條后腿扒拉著前爪拼命想去摸她的臉。 白衣的不歸沒有看他,眼神空洞地追問:“我不是……楚家人?” “是宗室老臣掀出的波瀾……”羅沁跪在養正殿冰冷的地上,艱澀地說著:“當年皇室子息稀薄,長公主生母不得寵……便與外室私通,誕下女兒邀寵,其后才得封妃。再六年,將封貴妃時,此事暴露……” “……太皇將您的祖母扼殺在了宮中?!?/br> 她怔了半天,喃喃:“我母親不是楚家女。他怎么還會把她送到中宮將養?” “因為……”羅沁伏下,肩頭微微抖著,“當年貴妃有四月身孕,死后御醫才診出是個男胎……太皇有悔,也不愿皇家丑聞外傳,便將易月長公主送到了、送到了……告發貴妃不忠的皇后宮中?!?/br> 楚思遠的心一下子抽緊了。 “哦?!彼龁÷?,“哦?!?/br> 原來楚易月視為第二位母親的皇后、視為慈父的皇帝,聯手殺了她的生母。 楚思遠抱住她的腰,焦急地叫著,又聽見她說:“他們不愿我稱帝,原來不僅因為我是一介殘疾女流?!?/br> 她揮走貓,從寬大的龍椅上起來,扶著桌和墻,慢慢踱到窗口去。羅沁起身想去攙她,被反手推拒了。 她看著窗外的皇宮,右手抓在窗欄上,喑啞地笑:“原來是世仇啊。宗親們果真顧慮深遠??忠煌庑找胺N染指楚室的大好江山,恐一宿仇之后報復楚家血脈,多么合情合理……” “我的榮光源自舅父對母親早逝的憐惜,封地萬隆,振武軍令,十二年撫養,協理后宮職權,入朝立足……乃至如今?!?/br> “如果我并非楚家血脈,還踏上那龍椅,”她看著大雪積壓下的一壘又一壘的宮墻,“那就是亂臣賊子?!?/br> 羅沁看見她右手腕上的紗布逐漸見紅,慌忙想上來,她卻木然地用力抓著窗,機械地繼續念著:“四王余一個康王,而今還在昌城里躺著,不肯也無法踐祚。楚室剩下什么像樣的旁系呢?老宗親們急著揭往舊,不就是起了扶傀儡傾朝野的野心么?我……孤沒了至親,沒了四個手足,丟了手,丟了眼,好不容易看著長丹從時疫里掙出來,看著邊境在叔公、大將軍的枯骨上安定,看著這個江山從瘡痍里喘出氣來……孤憑什么讓他們來禍亂宰割這片疆域?” 她轉頭看著羅沁,淚已經干了,她抬起滴著血的右手指著自己:“就憑孤——沒有那一身高貴的皇家血脈?” “舅父待我,從來甚于親女。不能完成舅父所托遺旨,來日孤到九泉下已經無顏面見。如果連這江山都保不住,我如何好死?” “我不管前代宿仇,我管不了。我只能管報舅父養護之恩,還我身后不盡枯骨英名?!?/br> “傳旨下去,登基大典照辦,傳謠言者一律關押?!?/br> “罵,都罵吧,就讓他們罵個夠好了。我不求好活,我只要一個好死?!?/br> * 楚思遠猛然睜開眼睛,猛烈地咳嗽起來,五臟六腑像燒刮過一樣沸騰。 “好死”。 他擦過汗濕模糊的眼睛,翻身想要起來,一旁的林向連忙按住他:“王爺醒了?” 楚思遠抬頭看見他,轉頭看了周遭一圈,見是郁王府不是皇宮,神情有了些茫然:“你怎么在這?” 林向有些為難:“得了宮里的命令。公子,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我沒事?!背歼h抹了把臉,“我暈倒多久了?定王人呢?他進公主府了么?” “公子,你暈了兩個半時辰?!绷窒蛑复皯?,“暮色了?!?/br> 楚思遠聞言楞住了,這是他暈得最久的一次。 “我阿姐呢?她回來了么?”他欲往外走,一起來腦袋卻針扎一般。林向把他扶回去,停了一會才說話:“公子,殿下近期要留在宮中,不回公主府了。您近期,無召不得見殿下?!?/br> 楚思遠按著太陽xue兇狠地抬起頭來:“你再說一遍?” “您毫無征兆地倒下,定王爺便自己領兵搜查了公主府,意外發現殿下閨房內有公子的……貼身衣物。再搜郁王府,發現您同樣有殿下的貼身物品?!绷窒虻椭^,“定王爺怒而上報,滿朝沸騰,陛下急火攻心,驟然病倒?!?/br> “鳳閣、三司、宗人府聯合上報,旨意已下:即日起,令公主幽居廣梧,郁王禁閉府中,無召不得約見?!?/br> 楚思遠怒了:“一派胡言!定王怎么搜出的?在場何人作的證?!” 林向連忙按住他肩膀:“公子、公子!你先別急!此事險在皇家聲名,殿下囑咐,來日必定有洗清之日,當下先不能妄動!” 楚思遠急得眼都紅了,他總覺得不歸出了事,此時什么也不想顧,只想趕到她身邊看她安好與否。 林向費了老大勁才拽住他:“公子!殿下還有話傳給你!” 楚思遠回頭,神色急切到近乎猙獰:“她說了什么?” “殿下說……”林向額頭冒了汗,有些發悚:“說十日之內,不準你踏進皇宮半步?!?/br> * 夕陽殘照進廣梧時,勿語齋緊閉的門終于打開,公主不歸接過旨意,鬢邊、指尖、袖口都凝固著刺眼的血痕。 待人走完,廣梧的宮門沉沉闔上,羅沁第一個從地上爬起來,撲到她身邊:“殿下!” 廣梧宮人第一次由內而外地大亂,公主與郁王私情,這…… 主子午間的癲狂行徑、乃至此時駭人的神色都帶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沖擊,所有人一下子都失了分寸。 不歸抽出手,木然地掃了一圈:“茹姨呢?” 羅沁看著她的傷口,觸目驚心:“殿下,我們先不管其他,先把額上的傷處理……” 不歸轉頭打斷她:“找到她,帶回來?!?/br> 羅沁對上她的眼神,脊背發起了冷,卻又止不住涌上心頭的悲愴。 萍兒立即帶著其他宮人出去找薛茹,羅沁小聲說著話把她哄回屋里,無人時伸出手,在她左眼前輕輕地一揮。 她只是坐著,什么波動也沒有。 羅沁沒忍住,握住她的手抵在額頭上嗚咽:“小姐……你別嚇沁兒?!?/br> 她動了一下,轉頭看著羅沁啜泣,半晌才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她頭上。 “叫林向過來?!?/br> 三兩句囑咐完,林向剛急匆匆地趕出廣梧,薛茹便回來了。 她衣衫單薄,懷里抱著什么,臉色枯槁而滄桑,不復往日的神采。 穿過漫長的庭院與歲月,她進了觀語齋,見到不歸時,屈膝便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