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沙的聲音：“別睜眼。燕回，勞煩你別動，聽我說就好?！?/br>
    燕回感覺他有些松動，立即照做：“廢話簍子不動，思遠直說?！?/br>
    楚思遠凝望了須臾，眼里波光浮沉。半晌卻還是松開了手：“算啦……”

    阿姐，不為難你了。

    燕回愕然，有些挫敗地摳手：“心里難受就說出來，憋著不好?！?/br>
    他隨手拔一根草芽叼嘴里，含混道：“我不難受，我在想件事。燕回啊，你說我是不是該出去走走了？”

    “什么？”

    “我已過了四年的時間，再固守在這，只能永遠是某人眼里長不大的稚兒?！彼┧谎?，“我再放肆，她也想不到越界去，一味以為我的喜怒為的旁人，想想真叫人焦躁?！?/br>
    燕回聽著奇怪，涌了點什么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楚思遠輕笑：“我想，我應該離開長丹了?！?/br>
    她楞了半晌，前世的聲音仿佛穿越了回來——

    “為何定要離開長丹？”

    “為……離開長姐?！?/br>
    叫長姐的一般是前世，阿姐更為親昵放松。

    ☆、第六十三章

    楚思遠一直待到將近未時才回廣梧去。燕回聽了他離開的話, 懵了一會轉身跑了, 叫也叫不住。他心里有數, 一個人坐在國子監外的草地上，放空腦袋，想得長遠又短淺。

    長遠是，功成名就回來, 擁她人，折她腰，效仿她不時的霸道，欺她，占她。

    短淺是，野馬脫韁剖白，拎她耳, 吼她煞筆：什么貴女青梅，知不知道我魂欲一心在你身上？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 又捶了幾下無辜的花樹泄憤。最后是不堪負荷的肚子嘰咕大叫，這才擦擦手起身回去, 路上摳索著叫人不好受的請別字詞。

    沒一會兒就到了廣梧，正要穿過奢靡庭園進主殿，一聲略尖的貓叫絆住了他的腳步。他回頭，正看見長姐在荼靡花下的秋千上, 抱著肥頭大耳的花貓，靜默地凝望著他。

    “你過來?！?/br>
    他楞了一下，隨后走上去, 因站著而得以俯視她。長姐在秋千上仰首看他，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處于低處的柔弱，反而凜冽銳利?？伤麑@寒意完全屏蔽，眼睛隱晦地掃過她眉眼，蜿蜒逡巡到潔白脖頸，愛意濃稠纏綿，但掩藏得無可挑剔。

    他這一世長得快，不歸看著他的輪廓在背光的陰影里越發模糊與熟悉，漸漸要和前世的郁王身影重疊在一起，叫人心驚膽戰。

    “上午學了什么？拖到現在都無心回來?！辈粴w撫著貓和他閑聊，語氣放松，神經緊繃。

    “聽了一上午的異國邦交，君臣美談?！?/br>
    “說來聽聽?！?/br>
    楚思遠微笑：“最直接有效的不外乎聯姻。異族可結秦晉之好，君臣能使勞役無悔?！?/br>
    不歸眉尾一動，看了他一眼：“不愿成家就直說不愿。有氣直接撒，有怨直接罵，不必拐彎抹角?！?/br>
    “沒有?！彼?，“阿姐，我這輩子都不會向你撒氣?！?/br>
    不歸撫貓的手一頓，又哼了一聲，藍嗔嗔的眼睛望著他：“說得容易，誰知你心中怎樣的沸反盈天？”

    楚思遠屈膝蹲到她面前，抱過那只不斷扒拉她膝頭的肥貓：“可是阿姐，你并不知道我的心?！?/br>
    他抱著貓離開，素白的手抓住他的衣角，他回頭，看見她的左眼先不自然地泛紅。

    不歸低聲：“那么告訴我你的心想。魚兒，不要因為任何瑣事和阿姐生分?！?/br>
    “等時機合適，我一定，”他蹲下去凝望她，“把確認的，疑慮的，我的一切都向你說明?？墒前⒔?，我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回避。你要像你此刻這樣直視我?！?/br>
    楚思遠說完咬牙轉身，她的手便只剩下凝滯的空氣。

    不歸看著這少年漸行漸遠，手掌回握，片刻的無助煙消云散，強硬擱淺。

    楚思遠回去草草吃了飯，短暫地休息了一會。他想，這皇宮不能繼續待下去了，得快點出去。他輾轉反側了一會，起來套好靴子往觀語齋去。

    她在里頭。

    楚思遠深吸一口氣，邁開長腿走進去：“長姐，思遠有話——”

    “你來得正好?！鄙碇牟粴w撣過書角，蠻橫地打斷他，“孤有安排給你?！?/br>
    楚思遠一動：“什么？”

    “孤缺個草擬記筆官，你如今在國子監也算學有所成，不必再去了。往后跟在孤左右一同入朝?！?/br>
    他疑心自己聽錯了：“……嗯？”

    她從陰影里抬起頭來，眼睛灼灼：“意思就是說，除了長丹，除了我身邊，你哪兒也不能去?！?/br>
    “……”

    不歸起身，整了整衣擺：“收拾一下，稍后便和阿姐一起前去?！?/br>
    她想以快刀速戰蒙蔽他的思考，出其不意地把他押下，并以此遮掩她強硬下的虛弱底氣。

    他吃驚地站在那里不動，不歸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走去輕推他胳膊，兀自沉聲命令：“還不快去收拾？”

    “你剛才這話……”楚思遠悶悶地笑，“我的殿下，你可真……”

    他后兩字太細碎，不歸耳朵一動，仰首看過去：“什么？”

    “沒什么?！边@軒然玉樹的少年抿著嘴角笑，“臣弟得令，阿姐殿下請帶路？”

    不歸輕吁一口氣，又說：“在外稱我殿下就可以，別在前面加個多余的稱謂?！?/br>
    “噯，瞧這官威，臣弟忽然有些反悔了?！?/br>
    她側首看他，眸子里滿滿的威脅，惹得楚思遠更加想笑。

    這些生來高高在上的人啊，似乎總有這么個通病。當他們想挽留所珍所愛時，比起曉之以情，他們更喜歡動之以權?？粗銖娪?，腰桿筆挺，實則腳底打晃，瑟縮不安。

    他深知這阿姐的德行，雖以捆綁形式挽留叫人無奈，卻也叫他暗自爽快。

    兩人出宮往前朝，不歸先帶他到女官署說一些文書整頓的條理。說到一半，于爾征帶著新折來到，站在門外看了他們許久。

    楚思遠察覺到視線，抬頭而去，只消幾眼，心里明清了。

    于爾征行過禮：“拜見殿下，見過四公子?！?/br>
    不歸抬頭：“來得正好，今早囑咐的后續辦得如何？”

    于爾征把文書呈上，垂手站一旁，看著那挨著的兩人，安靜地想：她是天命，他是所歸，他們終究走在了一起。

    不歸盯了一處好一會，皺起了眉：“戶部報上來的額度，有點蹊蹺?！?/br>
    “那依阿姐之見該怎么辦？”

    不歸蓋上文書：“先不聲張，我們出去一趟。其余的沒有什么大問題，于卿，辛苦你繼續奔走了?！?/br>
    于爾征拱手：“殿下寬心?！?/br>
    不歸端起一旁的茶喝了幾口，牽過楚思遠的衣袖便往外走：“走?！?/br>
    于爾征目送他們二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