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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平泰然起身上前行禮,思鴻慢了半拍,動作略顯僵硬,而她還是沒有動彈。 宗帝的聲音低了:“不歸?!?/br> 她揪緊衣袖,竭力挺直脊梁上前,撩衣跪下,眼前朱雀紋鋪了一方,華麗得近乎血腥。 提早了。足足提早了兩年。 頭頂上的聲音遙遠又咫尺,前世如是,冰冷如是。她還沒有想好如何奪嫡,當今天子已經親自推波助瀾,并且親手撕開兩派,為一派錦上添花,而扼另一派的首腦。她跪在這里,地位高崇,是否也是為了墜落下去時多斷幾根骨頭?還有……思遠,所幸他還不是郁王。 是魚兒。 旨意宣完,她站起來轉身,扶起慢了一拍的思鴻,送他回座。年少的康王抬頭看她,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姐。 她輕拍過他手背,什么也沒說,走向那個呆愕的少年,一斂衣擠在了他旁邊。 大部分的進士還在懵圈,那些滾過幾次朝堂殺機的大臣回過味來,齊聲向受封的三人恭賀,一句話即過,沒有任何贊語和多余詞匯,乃至避之不及,唯恐卷入這場昭然若揭的奪嫡拉鋸戰。 不歸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無聲地抵御恐懼。 楚思遠回以炙熱的掌溫,他眉眼還有震驚和擔憂,但仍然記得有關她的一切,始終把她放在首位:“阿姐,不要那么用力地握著我的手,你左肩的傷還沒好?!?/br> 不歸用了更重的力度,逼得左肩和左臂隱隱作痛。她又沉又深地看著他:“沒事,不要怕?!?/br> 楚思遠眼中浮起星茫,他本也早慧,忽然就在今夜的種種變故下想通了什么。比心悅更為厚重沉著的東西積淀下來,眼前這個人的意義又添了一層,沉如山阿,壓得人心里悶,但他不覺是負擔。 他低聲對她說:“不用怕?!?/br> 她安靜地凝望他,眼里有決絕到瘋狂的光:“你不會有事,我會親自給你加冠?!?/br> 這場賀壽兼瓊林宴就在這低壓下結束,不歸牽著楚思遠回廣梧,把他送到家門口又轉身去養正殿。 到的時候里頭有人,她不肯折返,在門口靜等。等到那一身素白的女子走出來,她又不動聲色地怔了一瞬。 柔妃來到她身邊,這個眉目生得英氣堅毅的女子笑意溫和,仿佛沒有受到今日沖擊的侵擾:“不歸,不要總是晚睡,你看你眼底下,都有一圈淺清痕跡了。若是思慮過當淺眠,不如白天抽出點時間陪思遠練練武,身體練得乏累了,晚上自然睡得好?!?/br> 不歸稱是,輕聲問她:“您有何打算?” “思坤成不了文?!彼@樣說,而后轉身離去,白衣落拓又蕭瑟。 不歸沉默,一介武夫么?可是…… 即便是躲過了奪位之戰,前世的思坤也沒有逃開冰冷的墓碑結局。 她暫時按下這些走進養正殿,走過浮光掠影的燈燭,來到天子面前。這儒雅清俊的天子站在她送的屏風面前,是給予她所有庇護和疼愛的參天大樹。 不歸低聲:“舅父?!?/br> 宗帝抬頭看了她一眼:“夜深了,冷么?朕叫人點個爐子給你?!?/br> “不用?!辈粴w搖頭,“舅父,為什么?” 宗帝明知道她在追問今夜突兀的受封之事,卻避之不談,仍舊看著她親手畫下送來的賀壽屏風,說:“你這畫功,比他們都強?!?/br> 屏風上,宗帝坐在花架下,品著太平山川看他們。淑妃持卷,慧妃折花,柔妃仗劍,麗妃執煙桿。思平寫字,思鴻做機關,思坤扎馬步,而楚思遠由她牽著手,仰頭看著爬到樹上的花貓。威親王和楚箬也在,一老一小動作一致地拉開小彈弓,對準了樹枝上一枚果子。 不歸看著那屏風:“我以為,您與歷來的帝王不同,您把俗世親情看得比他們重?!?/br> 宗帝負手:“帝王肩上的重在江山。心中的重,最好掘地三尺,不透絲毫天日?!?/br> 不歸看著他的背影,又追問:“舅父,不歸不想知道帝王心術,請您明確告訴我,慧娘娘到底犯了什么錯?”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宗帝始終沒開口。 直到最后他彎下脊梁,咳了起來。 不歸上前去攙扶他,看見他掩口的指間有血沉重落下,眼中似有大雪。 參天之樹,開始朽落了。 ☆、第五十九章 不歸守在養正殿里看御醫為宗帝診治, 賈元奉藥來, 熟稔地侍喂宗帝。此情此景, 與上一世的女帝何其相似。 她低下頭,看著袖口上沾染了帝血的一角污漬,神思恍然,恐懼又痛苦。 她知道舅父身體也不好, 可她從來沒見過舅父嘔血,前世也沒有。她一直抱著僥幸和疑心,即便前世帶著遺旨逃出來的賈元告訴她舅父崩于病,她仍固執地以為前世舅父早逝很可能在于人為。 直到此刻,透過衣角上的暗紅,才窺探到了宿命的殘忍。 賈元侍奉完湯藥下去,不歸走過去, 坐在前世長夜難眠的龍塌邊,安靜地注視著宗帝。 宗帝靠在床邊, 輕輕揮手讓她離開:“回去吧,你身上還有傷, 別留在這,小心舅父把病氣過繼給了你?!?/br> “兒臣與舅父一樣,并非康健之人。從小受慣了,早已千錘百煉, 不怕多深重的病氣?!?/br> 宗帝輕笑:“什么古怪道理,就你能狡辯?!?/br> 不歸凝望著他:“您從來不說自己的病情,一味硬扛, 也不見得是多么聰明的人?!?/br> 宗帝輕咳了幾聲,緩緩道:“多說無益??到∫埠?,支離也罷,這九五總要有人來做。不歸,朕今晚所為,你如今明白了嗎?” 不歸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朕擔憂時間不夠?!弊诘壅f,“一旦那一日來臨,朕不在了,這重擔只能由你來扛?!?/br> 不歸彎下了腰:“您說糊涂話了……舅父千秋萬代……怎會不在?!?/br> 宗帝微笑:“別,十七年權柄,已經夠長了。千萬春秋,莫不是要朕永無安寧?!彼嗣粴w的頭發,“你性子隨朕,唯獨哭泣一事上,肖極了月兒?!?/br> 不歸搖著頭,凝噎得說不出話來。 帝王自顧自地說:“幸而在別處上,你不像她?!?/br> 他輕揩了不歸的鬢角:“你不要怪你母親……” 不歸聲音沙?。骸澳f什么?” 宗帝閉上眼,短暫地沉默了一會,睜開眼握住她的手,轉了話題:“往后楚室山河,賴你為柱了?!?/br> . 瓊林宴散,于爾征因猜出了公主的謎底被帶去領賞,其他人先行散退。他領完皇家賞賜出來,看見執一盞宮燈的少女,楞下了腳步,一聲女官差點出口。 羅沁向他福過身:“奴婢送于公子出宮?!?/br> 于爾征鞠躬:“勞煩姑娘?!?/br> 一路無話,她的衣帶隨風輕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