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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正在休息?!币共?。李沉舟已經望向那張橡木床,“我……看看他?!贝采系娜苏靡餐^來——柳隨風口中仍導著管子,許是在供氧或清肺,手里本來吊在眼跟前的小鎖,這時被反手一扣,他眼望著門邊的李沉舟。長簾重垂,光線昏黃,李沉舟還沒看清那眼里是個什么表情,那病中的獵豹就把臉轉了開去,似對他漠然不識。李沉舟又對那助手道:“我去看看他?!北銖阶猿策呑?。洋助手聳聳肩,沒有再攔阻。他走到床頭,扶椅坐下。柳隨風眼望著手里的長生鎖,偶爾走散一絲目色,里面一派灰冷的光。李沉舟也對著那鎖無聲地望,他買給阿徹的鎖。然后他又發現柳五枕下壓著那張相片,阿徹和艷艷的相片,半露在外頭,很是伸手可及。注意到他的視線,柳五立刻把相片往里塞了塞,手也縮回被子里。照片和鎖同時消失。李沉舟心里越發甸甸,他望著柳隨風閃躲在眼睫后的難明的光,似看他似不看他,似敵意似戒備。他吸了一口氣,道:“阿徹的事,我很抱歉。我沒能保護好他?!?/br>一片灰冷的光立刻朝他射來,柳五即使蒼白憔悴,也能最大限度地凝聚起合適的瞳色,最細微,也最尖利,像許許多多把小冰錐,不絕地向李沉舟打去,“你、很、抱、歉?”一字一停,聲音很低,然而每個音節都充滿了譏誚,一如他的眼神。李沉舟不意外他的反應,他迎著那些冰錐,“阿徹沒了,我也很難過。他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他應該活下來,長大成人,跟你相認……”柳隨風看著他,冰錐沒有消散。他看著李沉舟,嘴角居然些微地彎起,“也許吧——也許你是難過的,可誰知道你心里會不會有一絲秘密的喜悅?報復般的喜悅,終于陰差陽錯地,將我擊倒,甚至我還不知道。你看著我這樣,看著我那樣,心里想著,他的兒子已經死了,心里多好笑,多好笑……”他嘴部肌rou揪擰著打哆嗦,五指抓牢了阿徹的長命鎖,抓得指節兀兀暴突,像鷹的怒爪。坐在門邊的洋助手,抬頭看看這里,準備隨時打斷他們的對話。李沉舟肅容坐著,聽他說完,頭也不抬地道:“你總愛將人想的很壞,是不是?”柳五忽而又笑了,又輕又慢地道:“你難道不是個很壞的人嗎?”李沉舟沒有說話,一抹戚色劃過他的眼睛。柳五立刻就察覺到了,在這方面他總是超乎尋常的敏銳——盡管他還病著;或者說,在讓李沉舟感到痛苦方面,他從來都能將他的天賦發揮到接近極致,包括這一次——“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绷逖塾挟愋?。說著一指五斗櫥的抽屜,指著第一層左邊的那一個,“里面有好東西,你自己去看?!?/br>李沉舟轉身起來,如有所感,走過去,握住抽屜的把手。這個抽屜通常用于存放柳五的內褲,柳五的內褲總是他給洗的,所以他很清楚。抽屜打開了,仍是看慣了的內褲,只是由一堆內褲中間,戳出一疊信紙的一角,已經變得焦黃微卷的信紙的一角。那信紙上的字,正是他自己寫下的……李沉舟眼前暗了那么兩暗,信紙抓在手里,嘩啦啦亂翻。正是他給兆秋息寫的信,還有底下兆秋息的來信,一頁不少,只是焦黃卷起,一頁不少。全身的力量往下走,他差一點趔趄坐倒,血液在耳里腦中嗡嗡地激蕩,他好像還在那蓮花池底,又被什么東西阻塞住了呼吸。面對著這失而復得的書信,他不得其解地向柳五望去,這為什么,為什么……而柳隨風哈哈大笑,看著李沉舟那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的五官笑得猛咳不已,導管震顫著跳了出來,他捏著喉嚨依然邊笑邊咳,面色愈紅,那種缺氧且劇烈消耗后的潮紅。洋助手不得不過來了,同時更多的人推門進來察看:另外三名助手、好幾個衛生兵、康出漁、秦樓月,甚至還有小妮子,他在門邊露出半張小臉,緊張地向屋內張望。助手和衛生兵奔了柳隨風去,而康出漁和秦樓月則快步過來扶李沉舟。他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凍著了,臉白發青;柳五愈紅,他愈是白和青。“幫主,您可沒事?”康出漁來回看看,“這是……又跟五爺吵上了?”不待他回答,示意秦樓月跟他一人架一邊,把李沉舟僵硬地架出去。李沉舟由著他們擺弄,身子轉過去了,頭還朝著柳五的方向,直直地盯著那個人,他還欠他一個解釋,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柳五重新躺下,導管給安回去,他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沉舟,然后,在李沉舟快要出門時,給了他一個無比恣肆的笑容。☆、冤家們李沉舟捏著書信,一頁一頁地翻看,已看上許多時候。紙張干黃發脆,他翻得很小心,看好孩子寫給他的信,又看自己寫給好孩子的信。白日里借了天光,近晚后擰亮了燈,手指撫摩著那跟生命一般老脆的信紙,一個一個字地欣賞兆秋息乖柔的字體??粗亲煮w,就像看著小寶寶眨著星夢的眼睛;每個字都是一顆星,所有字組在一起,便連成一片溫厚的清云似的夢,夢里的人可暫別人世的苦惱,得一絲安恬,一刻休憩。幾下貓兒舐水樣的嗒嗒聲,李沉舟轉眼向外。窗上雨點細細,后園綠氣郁郁,上空廣遠的天際,威威然一滾雷鳴。他打著怔,信上的光色已暗,他卻想不起去開桌燈。望著那近窗的兩方陰白,他坐在尸衣般落下的昏影里。門扇輕呀,秦樓月走進來,“李幫主,晚上要的餛飩可以下鍋了?!彼驹诟由詈诘挠陌抵?,幽暗模糊了他的五官,只寥寥地勾勒出一個柔和的輪廓。陰影揮發了時間,誰的輪廓?輪廓像誰?那低眉關切的眼,那無需說一個字便能追隨至天邊的情神,李沉舟當年對這一切習以為常。是直到后來,直到許多許多年后的今天,才一刻深似一刻地體會到:二弟走了,那至高的忠誠和永恒的溫婉不在了。真是,為什么要在呢?……他是一個壞人,他是一個壞人,五弟這么說的,而自己居然也不想去辯駁。秦樓月沒聽到他答應,對屋子里看了看,看到床上團亂的被,就手彎腰整理。李沉舟坐在桌后瞧著他,恍惚就是記憶中陶百窗替他整理床鋪的模樣。百窗總愛那么cao勞,事事都替他想著,事事都替他做著,穿衣疊被,吃茶倒水,一邊替他拾掇,一邊微笑地說他:“大哥還真是不拘小節??!”那時的自己,則最是無心肺地回道:“我不是有二弟麼!”便望著百窗嘴角的梨渦,深深地往里陷下去。那時,他很多事都跟百窗商量,很多事他都喜歡聽聽他二弟的意見,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