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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必要擔心了,你不也這么說?”扯著秦樓月就要走。秦樓月讓他稍安勿躁,“也就這么一說——咱們還是得去大理,東西總得早早收拾好。大家都忙呢,就你什么也不干,不能到了大理再出門玩,好好地玩?”“五爺都不壞了,咱們還去什么大理?多此一舉!”“多此一舉?”秦樓月奇了,“你李大哥這么說的?說我們不去大理了?”小妮子哼哼地,“沒這么說呀——可這不明擺著的嗎?”明擺著的?……秦樓月攢上了眉。同一時間,李沉舟一個人來到北屋,給屈寒山的牌位敬了炷香,然后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他由口袋里摸出塊干凈的絹布包裹的物什,一層層地掀開褶印,將被包裹其中的長生鎖取出來,托在掌中。小巧玲瓏的長生鎖,阿徹的長生鎖,一面是那么蕭條的“柳”字,一面是那么青蔥的“徹”字。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長時間刻意地遺忘,拿絹布包裹起小鎖,連同那段記憶一起束之高閣。他曾想,小崽子沒了,就是一種羈絆斷干凈了,即便對人事再有懷想,面前也還是空空如也。他不會去主動找尋什么,他主動過,也回應過,氣力花去不少,結果無非爾爾?;畹剿@個歲數上,氣力得省著點用,何況他本來就所剩不多。又或者,力尚可有之,缺乏的是那股氣。人少年的時候最不缺那股氣,那股氣是慢慢被消磨光的,越活越疲倦,越活越隨隨便便,道理就在這里。那股氣沒了,想頭再濃重也沒用,要知道他在南京的時候就已經很倦怠了——眾人只疑他是因為手疾,卻從不曾想到這個上面去。阿徹雖死前央他替他照顧他爹,他也滿口答應,可都是戲場臨頭,不得不應。應完了,面對個茫茫的世界,真要他一瓦一礫地將那東西從人海里翻找出來,告明原委,從此團圓歡喜,卻也是絕無可能的事。說到底,人與人之間,感情的極致也就那么寥寥幾個瞬間,爆發至頂,潮頭過去,念想也就淡落了,不變的只有每日的油鹽醬醋,每日輪一遍,亙古常新。一段情感死去,自己卻還活著,需要繼續生活,偷懶地生活。以前那樣的生活不敢再想,所幸平常的日子還是過得的,過著平平常常的日子,跟平平常常的人一起。至今過得不壞,生活總是在向前的,回顧過去的心情逐漸消減,想著這輩子就這樣,也是不錯。略帶遺憾的不錯,仍是不錯。然而突然某日,毫無征兆地,故去的那些又出現,那個東西——仿佛走了很長的路,來拍他的門,且又叫他“大哥”了。驚訝——那是當然,也有微妙的不悅。一種懶惰——由歲月和平靜的生活所培養起來的懶惰,以及對這段平靜的似淺而深的眷戀,讓他反感任何變故的可能。上了正軌的日子,還是這么再順遂不過的正軌,在他看來,就應該像一列列車一般筆直向前、向前,終點在哪里且不管,向前就是,平順地、毫無阻礙地向前,平順地、毫無阻礙地打發掉這余下的幾十載光陰,不要再生波折的、不要再有苦痛的光陰,其中也包括不叫他身邊的孩子生波折、有苦痛。他接納了那幾個孩子,是真正的接納,對他們視如己出;他是他們的家長,他喜歡做人的家長;是家長便會愛護他的孩子們,他有責任使他們不受傷害。出于種種理由,他對新來的舊人不太歡迎。小崽子是死去了,他的孩子們卻是活生生的,他珍惜眼下過得平順的日子,也珍惜他的活生生的孩子們。舊人的脾性他是了解的,所以要為他的孩子他的家室做打算,遷去大理就是打算的一種。消逝了的過去好像沒有什么力量了,有力量的是現在、是眼前的人、是眼下的日子。他已經所剩不多,經不起再一次剝奪,前面說過,他沒有多少“氣”了,再來一次剝奪,他會衰竭的。對著那個“徹”字,李沉舟在心底太息,他是不是終究要辜負他的小崽子了呢?納在指下撫摩,又將小鎖翻轉過去,對上那個垂垂勁秀的“柳”字。多么漂亮的一個字,多么漂亮的一番想象,江南柳,章臺柳,翠湖柳,無論哪個意境里都如夢似幻的依依的柳樹柳枝柳葉啊——單看這個“柳”字,李沉舟只覺得親熱。好像他曾觸摸過春天,將一截柳枝攀折在手,走過橫塘曲岸,那么長長的一段,醺醺欲醉。片刻之后,一些記憶飛回來了,手中的柳枝漸漸枯萎,碧色中沉淀了濃黑,春天迅速地墮落,鳥雀噤聲。塘水中漂浮來一具尸首,仰面朝上。他面對著那個漸近的尸體,忽然栗栗危懼,仿佛知道那會是誰的面孔,那面孔上又會是何種表情。于是他疾步離開,他突然懷疑起之前的春景,懷疑那不過是黃粱上的一段夢,如今便是夢要醒了的征兆。腳步零亂,他在找出去的路,他不要這個春天不要這般仙鄉瑤境了,卻聽見身后一聲呼喊。轉過頭去,他分明望見,枯柳之下,一個青衫子的男孩遙望著他。那是阿徹嗎?他覺得有點像。就想張嘴回應,那個男孩子卻驀地叫他“大哥”。大哥。他一驚到底,這是……眨眼再望,柳樹下的男孩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那身再熟悉不過的暗青西裝,那副絕不會弄錯的眉眼(他曾多少次親吻、撫摸那個似笑非笑、似挑釁非挑釁的眉眼?。。?。春天已然黯淡,他的柳五弟就那么站在色彩一陣烏過一陣的春的背景上,對他張了張嘴??纯谛?,是在叫他大哥。柳五的眼神頗為古怪,古怪而悲傷,似乎一個瀕死之人向他發出呼救。他想起來了,阿徹去世前就是這樣一副神情,那么驕傲的一張小臉,卻最終沒有贏得長大成人的希望。他腳步凝滯住,他又看見柳隨風不出聲地叫他大哥,且兼帶著那么亦撒嬌亦埋怨的撇嘴動作了。他定定地望著柳五,通過柳五瞧見了阿徹,又從阿徹聯系到柳五,他已經不大分得清柳五和阿徹了。都是可憐人,都是可憐的孩子,雖然柳五也是個壞孩子,壞的可憐的孩子。——奇怪,原來那東西也是個孩子的,李沉舟對著長生鎖發怔良久,最后這么想。胸口悶著,些微地嘆氣,然而嘆多少氣估計都無法疏散胸中的結扣,他又想起那天柳五據在桌角喝粥的情形了。就算他是裝的罷,這實在太可能了,但他偏就買他的賬,偏就見不得他的可憐相。想著那么驕傲的一只獵豹,威風漂亮,灰溜溜地潛回來,來找他的老獅子,老獅子能反咬一口,將他趕出去麼?豹崽子還睡在長江邊,老獅子欠著小獵豹的,欠著小獵豹和他的兒子的。小獵豹若是如今活得風光得意也就罷了,偏這么瘸爪子禿毛,身邊的人也一個個地凋零……最后暗嘆一聲,把小鎖仔細地包回去,揣到身上收好。手還伏在衣袋里,門口人影一晃,兆秋息拎著袋什么進來,“李大哥,怎么把梨收在北廂?都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