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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看得出來有些傷感;還會對他說,“五爺,等你傷好后,向蕭師長申請調到后方去罷!”柳五的反應是望了望他,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党鰸O就頗為著急地,向著病房的窗戶搓手,待到那護士過來給柳五換藥,則面色一喜湊上去,“小姑娘,今年多大?家里給訂親了?”是想給兒子說媒。那護士可怪地瞧他,康劫生更不自在,“爸,營里還有事,我先走了?!毕蛄逍袀€軍禮,在康出漁的不滿聲中,出去了。那邊,小護士紅了臉笑,康出漁訕著臉笑。柳隨風對這一切不聞不問,只望著窗外園里的秋樹發怔??戳艘粫?,心道:這里的樹倒跟南京的很像。過幾日蕭開雁拎著水果來了。彼此卻也沒太多話說,蕭二本想就他固守歸義的事夸幾句的,話沒出口就覺得不妥,生生咽回去,轉而說起柳五的腳傷。道醫生的意思是,好好將養也不會如何,年紀大了恐有些不便,陰天下雨會有感覺,但好好養著總不會太出錯。柳五照例地沒什么表示,目光望見柜上蕭二買來的蘋果,一只只橙紅燦黃,光滑飽滿,跟這世道大不一樣,太不一樣了。蕭二停頓一會兒,又道:“總之要好好地養,那天老康過來,拐彎抹角地央我把你調離前線,說他兒子還沒娶妻,這根獨秧子不能斷了……我跟他說這事兒得慢慢來,人人都想調離前線,事情不能做得太明顯,是不是?”但柳五卻沒注意聽他的話,眼里只看得見一個個鮮艷圓潤的蘋果。只想:前線、后方,區別很大麼?……后來得了雙拐,每日都拄著下床走動。園子里是不去的,不想跟旁人待一塊兒,也就廊上來回地走。走走歇歇,發一會兒呆,又開始走。有兩次還碰見孫天魄,那廝不知如何臂上打了石膏,隔三差五來醫院復查,半個膀子懸著,旁邊跟著他那相好的仲芳。說是復查,更像是來游逛,從診室出來后就去醫院食堂打飯,一打兩份,帶著那相好相對而食。洋人食堂,多有牛奶雞蛋,那個叫仲芳的男人往往剝了雞蛋拈在手里,喂到忙著喝牛奶的孫天魄嘴邊。孫天魄一口吞了,吃得飽而滿足,嘴里含糊嚼道:“仲芳,你喝牛奶,多喝點……”這時柳五就拄著拐站在門邊看??瓷弦粫?,被進出的人瞧上許多眼,奇怪這人怎么站在這里,礙著走路。柳隨風——向來不懼討人嫌的,卻被這許多眼盯過后,也覺出自家的無謂無聊,訕訕轉了身子,一頓一頓地離開。架著雙拐,聳著肩膀,踽踽而艱難地離開。☆、桃源牧歌(下)距離屈寒山過世,已有一段時間。小吉坡北屋布置成一個小小的靈堂的模樣:三尺黑絨布襯著屈寒山模糊的小相,底下一張竹桌,供著明滅的香案。香案旁邊各有水果,每隔幾天秦樓月都會來換過,重燃一炷香,對著屈寒山的相拜上三拜,然后將盤子里的舊果兜在懷里,先上東屋送去幾個,剩下來的帶回西屋,一股腦兒的喂進小妮子的嘴里。記得屈寒山剛去世那會兒,小妮子哭得最兇,將一雙桃花眼哭得腫起來,扒在屈寒山的遺體上,嗚嗚地叫“老先生”。后來入殮發喪下葬,又各各“嗚嗚”一回,額上系著麻布,穿著白衣服,蹲在屈寒山墳前燒紙,一邊燒一邊嗚咽,踩在昆明猶自青碧的草身上咕噥,“老先生還沒見過我寫的你的名字呢——”說著從袋里掏摸出一張寫好字的宣紙。練了很多遍的“屈寒山”三個字,頂天頂地的一大張,一角上沾了火,要一道燒給老先生。旁邊秦樓月緩步上前,將帶葉的黃白菊花捆成的花圈擱在土上,退回來的時候看了看李沉舟。后者穿白衫戴黑孝,沉默地勾身在碑前放水果。宣紙攤在火上,很快大半成了灰黑的的余燼,柳橫波揉揉眼睛,一挪一挪地貼到李沉舟跟前,嬌嬌咿咿地道:“李大哥,老先生沒有什么親人嗎?沒成過親,也沒有孩子的?……你給我講講老先生的事,好不好?”抱著李沉舟的胳膊,蹭著腦袋往人懷里鉆。李沉舟單手摟住他,拇指輕輕地掠過小妮子腫的紅紅的眼皮,半晌,長嘆一氣,“對老先生,我知道的也不多……”“嗯——”小妮子帶著哭腔道,“那老先生要多可憐呀……”李沉舟手摩著小妮子的后腦,眼望著地上的紙錢香火,沒有繼續接話。不遠處兆秋息一手牽著青驢,一手拉著“好孩子”,看著它們在坡上吃草。一驢、一馬、一座墳、四個人,聚在小吉坡通往翠湖中間的一塊高地,背靠樹林,下有蔓草,面朝翠湖,看上去是幅十足的秋光——或是春光;立過冬了,昆明的草木仍堅持著翠意青顏,沒多少滄老的枯黃,造成春秋一色、冬夏不分,說是春光也不為過罷。但早晚兩頭還是涼了下來。一日兆秋息趕著馬市,牽著“好孩子”拖回一車干草,將馬棚子鋪得厚實溫暖。還扯了布簾,每晚入夜前都仔細拉好,不要大青驢和“好孩子”受寒著涼。屈寒山走后,那頭大青驢模樣有些蔫,新鮮的胡蘿卜拌豆秸放在槽里,也不甚理睬,一對發毛的大眸子直瞅著屈寒山那屋的方向,極盡沉默地遠望?!昂煤⒆印辈幻魉?,天愈涼愈是情動,無事便抖索著兩半厚唇去親咬大青驢,前蹄躁動不安地拎提,一忽兒輕撞大青驢,一忽兒拿自己的肚腹貼上去摩擦。更有甚者,趁某次大青驢愛搭不理屁股對著它的當兒,“吁吁”歡鳴著騰空前蹄,要往大青驢的臀上架。尾巴下面那兒臂粗的東西,已經急急地撩了起來。這一幕被兆秋息看到,忙上前去拽韁繩,手剛往前伸,那被纏擾的不耐的大青驢突然猛尥蹶子,沖著“好孩子”的前胸就是一下,“咚”的一聲悶響!可憐“好孩子”一個趔趄頓到地上,痛得四蹄直跺,滿腔情熱被潑了冰水,甩頭擺尾直眨巴眼,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兆秋息好氣好笑兼心疼,趕緊上前拉了韁繩,把“好孩子”牽到棚子另一端,牢牢拴好了,又找來竹梯子橫在棚子中央,把兩個給隔開。一切停當,手在“好孩子”挨踢的那處輕輕撫摸,心想最好還是找個醫馬的來瞧瞧,別給踢壞了——雖說“好孩子”看上去更像是心碎神傷,厚嘴唇扁過來扁過去地蠕動,臉貼著兆秋息的手表達著自己的黯然之情。兆秋息暗暗地同情它——自己都感到驚奇,一串洗干凈的胡蘿卜丟到槽里,希望“好孩子”能從食物里找到些許安慰。夜露降臨,簾子拉上,看看那頭的“好孩子”,又看看那頭依舊臉色如霜的大青驢,兆秋息拍拍手,撣撣衣服,向東屋去尋李沉舟。屈寒山去世后,情緒不高的不只大青驢一個……屋里沒見著人,想也不想,他轉身到北屋去。半推了門扇,果見一星香火對著如豆燭光,案前燭后,李沉舟拿了抹布,就著竹桌,低頭一寸一寸地抹拭。香案其實很干凈,時不時地,秦樓月或者李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