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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至少到縣城中部才部署火力點,占據有利地形,不想往西進了百來米,視野里就出現了一隊黃綠大耳兵?!吧㈤_!”柳隨風聲落槍響,身邊一個士兵反應不及,立時中彈倒地。兩個連的人紛紛四散,尋地躲避,柳五端著□□,邊退邊射,掩到一處房屋拐角。撂倒兩個日本兵,側身跳到斜方位的一段矮墻后,背后卸下輕機槍,迅速架好。塵埃蒙蒙中,日本兵還在源源不斷地出現。柳隨風擎著輕機槍,對目之所及的日本兵左右橫掃,槍栓一拉,全副心神就撲在面前的機槍和道路盡頭的日本兵上。耳里只聽的到槍炮,眼里只看得到倒下去的人,身體隨著機槍嗒嗒震動。日本兵的槍彈射來,打在矮墻上,煙土四濺,彌漫了視線。只好停一停手,緊靠著矮墻趴伏,上空有子彈貼著墻沿飛過。停歇的當口,身體還在慣性地震顫,然而一停就起,調整槍口,向著大路來處繼續射擊。那個因反應不及而中槍的士兵,孤零零橫在道路中央,從這個角度看去,灰綠綠的一截。柳隨風并其他士兵的火力點,集中的一段猛射,始終將日本兵阻在離這具尸體三座房屋遠的地方,要把他們前進的步伐盡可能的緩上一緩,好為宅子那邊造街壘的人爭取多一些的時間。柳五沒有對他人寄予希望的習慣,如今卻不得不先是寄望于蕭二,接著寄望于這些士兵的配合,這讓他極其的不適應。他奮爭了這么多年,到頭來仍要將命運的決定權拱手讓人,這個結果像是對他之前種種努力的嘲弄。機槍后面的柳五,承認了這份嘲弄,余光瞄著剩余的子彈,正想著要騰手換一掛,屋子背后,閃過一抹黃綠人影——“砰砰!”基于本能地一滾,柳隨風握著客舍青青斜打墻壁,青芒彈于墻上一彈,九十度打拐,徑飛角落后的日本兵。沉悶的一聲“噗”,日本兵順著墻角倒下,柳五拖著機槍匍匐過去,奪了他手上的□□,抬手對著墻后五發連射!跟著倒下三人,其余的閃避到房屋后,伺機而動。五發射完,拖著機槍翻進門,后方打來的子彈一排釘在門上。屋里空空如也,一進堂屋,一進中堂,一進后廚,中堂內置陡梯,可上一低矮的閣樓。柳五進到后廚,堪堪要反鎖屋門,門扇忽得大開,幾名日本兵拖槍欲進。右臂一起,客舍青青斜劃身前,于每人眉心位置,各發一彈,站的最近的那人倒地之時,將其前傾的□□順勢一拽,攫為己有!反手就要關門,不料依靠著尸體地,突然躥出來一個半活的日本兵,死死扒著門框,要往里搶進。倒轉□□,柳隨風單手施開玫瑰棍,槍柄重重砸在把日本兵的臉上,兩下一掄,最后對著那太陽xue聚力一擊,收手關門!——用力太狠,門框下處是日本兵的三根斷指。一口氣跑上閣樓,靴子里拔出軍刀,插在鉸上作門閂。側到小窗后,手頭所有槍械重新上膛,掃眼觀察著外邊的形勢。形勢就是,滿目的黃綠日本兵,有的已經漫到東邊去了。顧不得其他,機槍于窗口架好,先對著那些越過東頭去的日本兵“噠噠噠”地掃。那個首先倒下的士兵,仍撲在道路中央,好似個天然的地界標識,將歸義一縣劃為東西兩塊。鞠秀山他們兩個營的人,大多集在西邊,槍炮此起彼伏,然而已有日本兵趨向東頭了。這說明那兩個營的人根本沒能阻住日軍的□□——兩個營的人,如今還剩下多少?背抵墻壁,柳隨風橫轉機槍口,幾乎將一大片扇形范圍內的目標一一擊中。張眼眺望,他覺出西邊一個平行的火力點還算有點水平。那是隔著一道街的另一處矮房的閣樓,窗口的人抱著機槍,幾乎采用跟他一樣的方式對下射擊。至于其他,他已經找不到稍微強勢些的狙擊口了——心里本也沒多少指望。軍中大部的士兵,都是些不知哪里東拉西湊來的壯丁——說是壯丁,也就是跟外面那些病懨懨的肌瘦難民相較,有著可堪一用的壯實和力氣。然而看看他們那僵木的臉、遲鈍的眼,cao練時東西不顧的模樣,就知道將來這些人上了戰場,多半只會是何種結局。這些牛馬般的人,拉來軍中只為充實人頭,說起來浩浩幾十萬兵力,看著很可觀,死起來也很可觀。指揮著這么些人,甚至還不如權力幫時他手下的那一批;柳五對手下一向苛虐,這時也不得不承認手下跟手下也是大不一樣的。倘若這兩個營的人都是鞠秀山或康劫生那般,他至少有八成的信心在歸義扛下日軍的突襲,可真實情況是他手上有的只是牛馬,他只能依靠這班牛馬去設法拖住日本兵的腳步——能拖多久呢?眼望著黃綠的影子繞過他這座的閣樓,從兩側曲曲往東去了,柳五決心將人召回,退到鄉紳宅子里固守。只手按著機槍頭,腰間的信號槍拉栓,揚臂向半空扣了三下扳機,一紅二綠三色團光直沖云天,最后力竭掉散。一腳跨出窗去,柳隨風又沖著西天發了三枚信號彈,要人回撤臨時指揮部的意思。然后把機槍往地上一推,跟著就向下跳。起跳的瞬間,正正望見隔了一條街的那個強勢火力點的窗口,一個人探頭出來張望,看臉正是鞠秀山——果不其然!關鍵時刻還是要靠權力幫的人馬,柳五這么想著,雙腳堪堪落地,自下而上一串子彈,“突突突!”——鞠秀山脖子一歪,整個人半掛在窗檻,偃旗息鼓。柳隨風猛地一怔,沒來及想些什么,左邊腳踝驀地一熱一疼,瞬間失力。右臂一晃,拔出客舍青青,朝著對面房頂上的日本兵兩下連擊,拎起輕機槍往東邊疾跑。說是疾跑,也是愈跑愈蹣跚,心里雙重驚愕著,驚于自己的中彈,愕于鞠秀山的死亡。好罷——就算鞠秀山的死無可避免,那么自己的中彈卻是怎么一回事呢?十幾年來,槍下亡魂無數的他,如今也嘗到子彈入體的滋味了麼!那么比手指還小的、又熱又冷的一顆,釘在他的脛骨末端,讓他每邁出一步,猶如踩在刀鋒上般得鉆痛。離開鄉紳宅子不過短短的一段,如今走起來望不到頭似的漫長。還不光是走,左右兩邊都飛著流彈,要隨時側身,一歪一閃?!酢醪浑x身地端著,往空缺處放槍,邊放邊跑,跑幾步注意躲避。血濡濕了軍靴,隱隱地滲出來,然而還是得走,連走帶跑。每多跑一步,身上的力氣就消失一點,隨著力氣一塊兒消失的,還有身上的溫度,尤其是中彈的那只腳、那條腿。中彈的地方很熱,其余部位很涼,又涼又沉,比手上的輕機槍還要沉重、拖累。然而仍舊得這么拖著,像是拖著累贅一般瘸拐著向前,向前奔命。多么不堪的姿勢,久違了的不堪——想不到這么多年以后,他柳隨風又一次呈現出這樣一種狀態,拖著腳在道上跌爬,躲躲閃閃,明明跑快不了,卻不得不快跑——做著快跑的努力,揣著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