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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夠五十碗罷——不指著掙錢,就圖個高興,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勤勤手腳。想著重新賣餛飩想了很久了,有一些年頭了罷,在南京時就時不時地想起這事兒,無奈礙于身份臉面,到底做不出。記得那幾年他還學人讀書習字的來,多么有趣!這雙手明明除了打拳,就是擅長包餛飩了,執筆捧書本地,總沒來由地感到些別扭,哪有眼下拿工具做餛飩車時的熟練快意!腳下一撥,把碎鐵皮、木頭角料劃到一邊,走到小推車跟前——柳橫波正蹲在一旁東摸西看。拍拍小東西的腦袋,“研究出什么來了?”小妮子昂著頭,故意伸著臂膊,手指翹得高高,嘴里道:“我在想,好像還沒有什么劇本是講人賣餛飩——小放牛是關于放牛的,可沒有說人賣餛飩的!”白生生的幾根指頭上,指尖點點桔紅,是前幾日才叫秦樓月采了鳳仙花給染的。染了指甲,李沉舟還沒夸獎過,便故意這么翹著,非要李沉舟看見不可。李沉舟自然明白他的小心思,大掌握住那白嫩的小手,裝作仔細端詳的樣子,“阿柳指上涂的是什么?明艷艷的這么漂亮!”小妮子便歡喜地不知如何是好,身子一扭歪到李沉舟懷里,另一只手伸直了去點李沉舟的鼻子,“李大哥笨了罷——是鳳仙花兒,花瓣染的,不是外頭買的洋人的指甲油!師哥上府甬道一家后院的花壇采的,靜悄悄地去,沒人知道……”臉蛋貼在李沉舟胸前,輕輕地吐氣,春天乳燕似般呢喃。院門一響,照壁后面,兆秋息牽著“好孩子”遛彎歸來。遠遠地,他望見正靠在李沉舟懷里撒嬌的柳橫波,立刻順下眼睛,牽馬回棚。心里不論如何感覺,都不能放在臉上。李沉舟身邊,很難只有他一個的——這是不可能的事?,F在不是他們南來昆明的路上,一車一馬,車上只有他們兩個。他必須習慣這一點,喜歡李沉舟的人是那么得多——他們為什么不喜歡他呢?而自己已經很幸運了,李沉舟如今是跟他一起住在東屋,不是跟別人,而是跟他。一間屋,一間房,一張床,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李沉舟——也看見兆秋息回來了。本想出聲招呼的,卻見人徑直往后面的棚子去,似乎不大愿意過來。懷里的小妮子,還在轉著腦袋咿呀地說著話,扒著他的衣衫,叫他“李大哥——”。李沉舟很想得體地將人撂下來,好去追自己的那個好孩子,找他說說話。好孩子很招人疼——越是老老實實不爭不搶地,越是招人疼。而且這幾天好孩子興致不高,自打住進小吉坡,他的興致就不如在路上時的高。什么原因呢?李沉舟猜到一點,想知道其余??墒切∧葑泳褪沁@么扒著不肯下來——這個小妮子!小妮子可算不上是好孩子。“阿柳,來,該學認字了?!苯鈬娜耸乔貥窃?。習字本抓手里,由西屋出來找柳橫波?!懊刻鞂W五個字,還要背唐詩,你之前怎么答應老先生的,可是都忘了?”兩句話,把小妮子說得腦袋耷拉著,依依不舍地從李沉舟胸懷里出溜。還是屈寒山生病時,他在外面賒了糕餅錢,被秦樓月冷口冷面一通訓,嚇得在屈寒山床前一個一個地表決心,什么不饞嘴不亂跑不躲懶勤干活,包括學認字背詩,一股腦兒地應下來,只盼阿秦不再生氣,老先生不再長吁短嘆。后來屈寒山病好了,他的這些決心卻保留下來,每日里被秦樓月壓著,坐屋里一筆一劃地練習那些個“人、田、土、小、大”,完了還要背誦什么“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師哥念一句,他跟一句。柳橫波不歡喜認字背詩,把這些視為苦軛,可是師哥喜歡他這么做,老先生喜歡他這么做,就連李大哥也喜歡他這么做。有事沒事地,李沉舟會摸他腦袋,問他:“阿柳今天又學了哪幾個字?背的哪一首詩?”阿柳怕他的李大哥問他這個,更怕自己回答不上李大哥的問話,所以每日里哼哧哼哧,擎著小楷毛筆跟墨水宣紙作斗爭,常常斗爭得滿手黑墨汁,院子里的天由青白變為沉藍,宮燈上的何仙姑優雅地微笑了,才總算大功告成,被師哥放去吃飯。小妮子跟著秦樓月往西屋去了,李沉舟把小車推到一角,簡單收拾了工具和廢角料,便上棚子那里尋兆秋息。沒想到人已經不在,只有“好孩子”跟大青驢兩個杵在棚子里?!昂煤⒆印甭劦嚼畛林鄣臍馕?,上下唇歡快地“吁吁”,胸脯向前一撞,撞得欄桿直搖晃,就要沖出來迎他。李沉舟上前撫摸它,讓它平靜,“好孩子”卻更興奮地用嘴去追逐他的手掌。李沉舟笑著拍它幾下,指著青驢道:“看你身邊的老家伙多么氣定神閑,多跟人家學學!”對此大青驢的反應是,長長的驢耳忽抖兩下,四蹄一動,離“好孩子”又站得遠了些。李沉舟忍俊,又拍了拍仍然興奮而懵懂的“好孩子”,便轉身去尋自己的另一個好孩子——真正的好孩子。他在廚房里找到了兆秋息,走進去時,兆秋息正在案子上“咚咚”地切蔥。這孩子總是那么勤快,太勤快了,從早到晚不得閑,每次見到都在做事,好像總有事情可做,也總能找到事情做。其實呢,每一個親自cao持過日子的人都知道,家里家外的大大小小的活計,只要你想做,是永遠做不完的。對此李沉舟很了解。對這些個生活細鎖上的事,他的看法是能對付得過,差不多就行,不值得耗去大半精力,就為了保持窗臺的一塵不染。把這些時間精力留出來,做些更能讓人快樂的事,也就不礙窗臺上多幾點灰粒子。兆秋息見他進來,刀在砧板上停了一下,“李大哥?!毖劬τ猪樝氯?,“咚咚”地繼續切蔥。李沉舟道:“干什么呢?這么早就開始做飯?離中午還差著些時候……你歇歇手?!闭浊锵⒁呀浨泻昧耸[,手上一抹一攏,把蔥花歸到一邊,“反正沒別的事……”“怎么沒別的事?陪我在屋里說說話坐坐,不比在廚房里當老媽子強!”兆秋息不支聲,只管開水沖菜,“嘩嘩”地抖著菜簍。旁邊的池子里,還游著早市上買來的活蝦。李沉舟看不過眼,直接伸手把龍頭擰了,奪過菜簍子撂在案子上,“給我回屋歇著去!干活還帶有癮的——你想當老媽子我還不許呢!”攬著兆秋息一路拐進東屋,把屋門關了。又攬著人進到里間,在榻上坐下。把兆秋息還沾著水汽的手抓在掌里,李沉舟道:“明天還是把前面辭掉的老媽子喊來,繼續給我們燒飯。你呢,過兩天跟我上街賣餛飩去,賣完了在城里四處轉轉玩一玩,別成日悶在廚房里燒茶煮飯侍候他們——老屈不需要人侍候,他現在身體不大好,你太勤快了是在打他的臉。西屋那兩個更不需要你侍候了,他們以前跑江湖賣藝,不知道多會過日子照顧自己,你巴巴地勞什么心,上趕著討好他們?”兆秋息避開他的眼,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