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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于完美巔峰期,獨自捕獵,獨享獵物,黑夜里側臥在樹上,飽滿的瞳仁里發出瑩瑩綠光。他的師傅就是一只獵豹,然而已經老去了。老去,且潦倒,身手還在,卻喪失了一個殺手所應有的銳氣。那是個喜歡諷世的半老的人,熱愛面食勝過熱愛女人。偶爾柳隨風需要他給介紹生意,條件是兩人二八分賬。一次送支票過去的時候,老殺手捧著個下面條的鍋,對他道,“你這樣下去,恐怕不是事……”柳隨風將支票壓在臺板底下,沒有說話。老殺手續道,“錢,總是可以掙的,但是地位,卻不是錢能堆起來的。你一直做殺手,做的再成功,做到最頂級,至多也不過是個有錢的殺手,吃穿不愁而已?!?/br>柳隨風繼續沉默著,老殺手知道他想往上爬,卻到今天才來說這種話。“你不只是想有錢罷?很多東西,權力、名聲、地位、勢力,比金錢還有用,也比金錢還要難獲取……想得到這些,光靠你自己是不夠的……要找到一個組織、一個團體,一些還算能干能為你所用的人,當然表面上你可以做得像是在為他們效力。最好是一個正在成長中的團體,有一個足夠有力的領導,跟著他,利用他,培植你自己的人馬,實踐你自己的計劃……”“然后呢?找個機會除掉這個他?”柳隨風笑了,又輕又冷的笑。老殺手看他一眼,“你這么認為?”頓一頓,“三十年前,我大概會這么建議你,三十年后的今天,我只會說,你要去懂得坐在二把手位置上的好處和妙處。很多事,由那個替死鬼一把手罩著,是上天賜予的機會和福氣。處在二把手的位置上,將所有實權攬住,放心大膽地去做你想做的事,讓那個一把手做個名義上的領袖……”柳隨風聽著老殺手呼啦呼啦吸面條,靜靜道,“我不喜歡有人擋在我前面,坐在我頭上?!?/br>老殺手抬起頭來,抹著嘴,望望已經出師的徒弟,“你這么說僅僅因為你只有十五歲,你要是五十歲,就不會說這種話了?!?/br>“我五十歲的時候,還是這個話?!?/br>老殺手搖著頭,“你沒做過一把手,做過一群人的頭,這跟射擊不一樣,射擊你只要控制住自己就可以了,做一群人的頭——”突然停住,喉嚨被什么掐住了,眼珠失神凸起,半天,吐出口氣,“位置越高,日子越不好過,高處不勝寒,你根本體會不到,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很多一把手,其實很眷戀手下的二把手,因為就他離自己最近了。運氣好的話,兩人開誠布公一點,還能說說話,把其他人都撇開,就一二把手,位置最高的兩個人,喝酒聊天。這種關系,別人比不了的;這種關系,微妙至極,把所有人都拋開,只他們兩個,因為其他人都配不上,都達不到那個高度。只有他們兩個,離得近,識得久,經風經浪的,聽上去像不像一對老情人?呵呵……”柳隨風覺得老殺手大概面食吃多了,吃得腦子里全是面疙瘩,話說得怪誕,人也軟下來。兩個男人,分別處于第一第二的位置上,不互相猜忌就不錯,還老情人?送你上西天的老情人麼?微曲著手指,就要抬腳走人,這時老殺手把鍋子一放,推過一張舊報紙,“眼下有個機會——你可以去探探這個權力幫和這個叫李沉舟的后生……這小子打拳出來的,很有那么股子勁兒,手下一批小年輕,勢頭很盛……不過最絕的是,這個姓李的小子,以前是在街頭賣餛飩的,哈哈!——有意思不?一個賣餛飩的小幫主。他拳法很厲害,據說燕狂徒是他師傅——私生子跑不了!……可以探探路,都是年輕人,處起來容易些?!?/br>剛滿十五歲的柳隨風,挑著正在躥個兒的長身子,冷淡地望著報紙上一張模糊不清的小照。照片上,還是三五年前推著餛飩車的李沉舟,穿著式樣最呆板、面料最粗糙的衣褂,一臉疲憊地走在街頭。記者采用這張不知何人偷拍的相片,有拿當年賣餛飩的少年郎跟如今年輕有為的權力幫幫主做對比的意思。然而這幅照片看在當時的柳隨風眼里,就只剩下毫不掩飾的輕蔑和鄙視了——坦白地說,他對勞苦的下層民眾,沒有任何好感。瞧著相片上那個街頭隨處可見的少年,也許長得不差,但那種終年勞作的疲態,那種跟溫飽打拼的苦跡,已經刻畫在了相中少年身上。柳隨風很清楚,那種疲態,那種苦跡,是終身都抹不掉的。它們會限制一個人的發展,制約一個人的眼界,讓你即便日后爬得再高,重心卻始終會落回你出身的那個水平上——在這里,即街頭賣餛飩的小販。這個賣餛飩的小販,實在缺乏能夠引起柳隨風興趣的東西,你說什么,他會打拳?——呵呵,拳頭和槍彈,哪一個更加能夠代表未來,不需要柳隨風來回答。他感到哂笑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幫主,居然會選擇練拳作為自己的優勢,這就是沒有眼界的表現。當然了,如果真的是燕狂徒的私生子,那好像可以說得過去——但是燕狂徒那東西,也只不過是個市井老匹夫罷了,還是個過了時的老匹夫。這樣一個老匹夫培養出來的兒子,能展多大的鴻圖,創多豐的偉業?難道如今老殺手就要我跟著這么一個餛飩攤主,俯首稱臣、追隨左右?柳隨風嘴角微撇,這是他不感興趣的表示。他連哂笑都懶得笑了,一個打拳的餛飩攤主,呵呵——簡直是世界上最糟糕、最滑稽的組合。老殺手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你應該去試一試,這小子會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賣餛飩的人的心,很難非常硬,這是你的機會,做一個跟一把手關系良好的二把手的機會……”好吧,老家伙簡直是在胡言亂語了。柳隨風身子一動,從椅子上站起,連道別都不說,就直接走了出去??绯龊脦撞?,還能聽見老殺手在后面叫“你五十歲的時候就明白了!”五十歲?十五歲的柳隨風,不想為那個不討喜的年紀考慮太多。他厭惡貧困,以及跟貧困相關的所有屬性——粗布衣衫、力氣活、拳腳功夫、老實、木訥……就這樣。他的目標,是娶趙三小姐為妻,為實現這個目標,他需要努力躋身趙三小姐所屬的那個階層。他無法想像,跟著個燕狂徒賣餛飩的私生子,能對自己實現這一目標有什么助益。趙三小姐所屬的階層,也許也并非他真心所喜,但他對那個階層的厭惡感,比起對下層的勞苦民眾,還是要輕多了。至少那個階層,不會有那種苦跡和疲態,不會有那種式樣可笑的粗布衣衫,累贅的餛飩車;那個階層,到處都是淺色的皮膚——無須在烈日下曝曬的結果;那個階層高踞在半空,離地面很遠,濺不到泥濘和灰土,有的只是清揚的風和透白的云;那個階層,即使愁苦,也是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