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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刷子,不是浪得虛名。他把王家人推給小許,“這家伙在水里纏住了阿徹……”費老頭兒點頭。他很清楚,溺水之人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他的寶貝孫子不會有事罷?李沉舟抱著阿徹,小崽子的臉白得發青。把耳朵貼上他胸口聽了一會兒,“沒事,還在跳……”費老頭兒拼命點頭,攀著李沉舟的肩膀,“老燕,謝謝……謝謝……”日本人的轟炸,大約是過去了。萬里晴空,幾絲流云,太陽笑吟吟地照耀,仿佛剛才的危急和哀號,只是一場大夢,世界仍是靜好的所在。只有下方仍泡在江水里的人們,奮力地你拉我、我拉你,狼狽不堪又精疲力盡,跟這晴空、流云、太陽,做著鮮明的對比。頂著逆風,費老頭兒的船一刻不歇地馳離蕪湖,兼程西行。船上的寄養充足,沒有靠岸的必要,老公雞在差點折了寶貝孫子之后,要求立即掉頭去重慶,不出安徽境內,不得靠岸。又叮囑人輪流值夜,且親自掌舵,船尾的天氣水象,一個鐘頭要人報告一次,以防再來一次空襲。白日里直面飛機炸彈的時候,老公雞還沒擔多少心思,如今劫后余生,越想越是后怕。望著躺在行軍床上小臉兒白寥寥的孫子,費老頭兒恨得既想抽自己嘴巴,又想抽小日本的嘴巴。他不是照顧人的料,煙斗捏在手心里,肩膀耷拉下來,對李沉舟道:“老燕,你就費費心,看著小崽兒吧!別的就不用你干啦……小崽兒看重你,醒來見到你,會歡喜的……”不知道該怎么說,講了這幾句,自家的頭先拼命點了。李沉舟哪里需要他來說,自始至終就沒離開過阿徹的床邊。他看看費遠空,知道老公雞也是嚇著了——讓老公雞嚇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便安慰道:“您放心吧——阿徹這邊我擔著了,您忙您的罷!”費老頭兒點著頭,想過去摸摸阿徹的小臉兒——他還從來沒摸過自己孫子的小臉兒呢!卻感到不得勁地,定定地望了一下,胳膊一擺,走了出去。強人心疼孫子,可是強人還有強人的任務要料理,譬如這一船的王家人。經過白日里那一場,王家老小簡直咋呼上了天,不就被浪沖了兩次麼,也嚎得跟死了爹娘似的!嚇——溺水的幾個,更是要了一船人的命,光是那個王老太太,就已經哭昏過去三五回——沒用的婦人,除了嚎得驚天動地外,屁忙也幫不上!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男崽子,過來找他興師問罪呢!什么“你這船是怎么開的?”嚇!氣得老公雞差點被把自家煙斗給掰斷!怎么開的?——不是我費老頭兒,你們一群人早升天了都!嚇!船上的幫工,很是義憤填膺,紛紛幫他說話;那個管事的中年男人,炸彈下來時叫得跟娘兒們似的,按著額角的傷口,擠過來規勸,也幫他說話,抓著后生崽的肩,硬把人推走。——好吧,就算叫得像娘兒們,說話倒是不像的,就沖這,也得把人照顧好嘍,安安穩穩地送到重慶去不是?船艙里,李沉舟坐在一旁,看著睡在被里的阿徹。他想起不久前小崽兒被他們幾個輪流施救,吹氣按心臟,清理肺里的江水泥沙。幸好心臟始終在跳,漸漸地呼吸也平穩了,期間還短暫地醒了一次,換了身干凈衣服,又睡過去了。應該是無礙的,按照小崽子的體質,不幾天就能恢復。費老頭兒和船上的人,都是這么看待,水上人家的孩子溺水的多了去,真的喪了命的也沒幾個。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沒什么要緊……是啊,沒什么要緊,大家的生計都不寬裕,小孩子能這么養大就不錯了,還指望噓寒問暖披金戴玉嗎?李沉舟很明白這種對孩子的粗疏態度,他自己就是這樣長大的??墒钦驗槿绱?,他更加不愿看著阿徹經受他這個年紀不應該經受的東西,才十二三歲就當半個大人來用——道理上說得過,情感上他受不了。握著豹崽子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李沉舟感到,這小手并不是很溫暖的。輕輕地握住,放在自己的大掌中摩挲,用自己的溫度將他慢慢焐熱。唉,明明還是個孩子,這手、這眉眼、這樣子,明明還是個孩子,怎么就當成了大人來用了?要知道小妮子比他還大上一些,都還整天抱著玩具,玩得樂此不疲呢!便格外憐惜地,撫著那小手,沒什么rou的小手,手指倒是不一般的長。墻上的羊角燈昏昏地照著,小窗口里,現出烏墨一團的夜空。不知道過了哪里了,大約是池州?江水在腳底下輕嘩,像是不間斷的私語。沒來由地又想起白天日本人的轟炸,他看出來,那些飛機的主要目標是下游的太古碼頭,炸他們是捎帶。不知道碼頭那邊如今情況如何?該是比他們還要慘烈罷……李沉舟對陌生人的關心,僅止于此。他的情感不太多,只能有限地分配給少數幾個親近的人。然而他心中掛念的人,全都不在跟前,唯有這個躺在床上的豹崽子,牽動著他的心。已經很好了,還有個小崽子在,不至于孑然一身,游離于這亂世之中,連個寄托的實在對象都找不到,空叫洶涌的渴念將心田淹沒,一望無際的潮水……李沉舟的眼皮重了起來,意識模糊地,腦中閃現了好幾個人的影子,也都是模模糊糊的,想接近而不得的樣子。遠處有人在笑在說話,卻怎么都走不過去,只能遠遠地看著,遠遠地聽著。他年少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自己在院里干活,鄰家屋里傳出孩子打鬧歡笑的聲音。他干活的手總會停那么一下,讓那忽然而起的渴望過去,再繼續做事。反正都是這個樣子,歡樂是從來沒有的,痛苦呢也說不上,就是沒玩沒了的干活,干活是為了吃飯,吃飯是為了繼續干活……胸中嘆息著,他覺出手心一動,眼皮子睜開了,床上的小崽子正靜靜地望著他。兩個人一時間都沒說話,片刻,阿徹輕輕屈起手指,有意無意地撓李沉舟的手心,注意著李沉舟的反應。李沉舟將他的手緊握一下,“想吃東西嗎?有米糕,也有菜湯?!?/br>阿徹搖了下頭,五指一攏,抓住李沉舟的食指,側過身來,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從來沒有過的嘆息,不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會有的舉動,更像是一個承擔重負的人終于歇口氣時的情形。一絲淡淡的辛酸漫上,李沉舟伸手去理他額前的碎發,手指刮了幾下,然后就停在那里,輕輕地拍了拍。“你沒事啦——過幾天就能好起來……以后不要貿然下水救人了,很危險……”阿徹難得的顯得乖巧寧靜,“嗯,我第一次溺水,以前從來沒有過……”李沉舟又握了他的手一下,“下次要小心了。非親非故的人,用不著拼命去救,否則你要是出了事,傷心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