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40
你有好處?”秀音掃帚立在地上,冷笑道:“對我有沒有好處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愛船、愛水、愛大江,生生死死都要跟它們在一塊兒,我就成全你得了!下去了就別上來,一輩子在江水里泡著,大家省事兒!”費老頭兒聽得也有些惱,“邪火發一發就行了啊——還真來勁了!我不出船哪來的錢鈔使?沒有錢鈔你哪來這幾進院子住著,幾個下人使著,在這難民成堆的時節又是魚又是rou的供著?你真當你那幾個干女兒日進斗金皮汪水嫩七仙女下凡人人愛呢!不過跟你打聲招呼要賺錢去,莫名其妙瞎咒人,不可理喻!”一席話夾槍帶棒,聽得美瑤的臉都有些掛不住,有心勸架來著,也靜悄悄站了一邊,垂著手不吭聲。秀音掃帚一扔,盯著費老頭兒瞧了半晌,“你前頭說要喝美瑤喜酒的事,你忘了?”“沒忘——這不事情有變麼?喝喜酒又不賺錢,出船才賺錢……”費老頭兒扛著腦袋跟她頂上了。“那我問你喝不喝喜酒的時候你怎么不說這話?你這單子接了有些時候了罷,現在要走了才跟我說,我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是不是?你早就揣好心思了,打定非出船不可,我是不是該謝謝你還能想起來告訴我一聲,還把我當個人看待?”費老頭兒自知理虧,嘴上卻不肯軟,腳掌一跺,“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一針一線都得向你匯報?”滿院靜了一靜,秀音臉上表情空了那么一瞬,再開口時,已是一腔的涼意,“是呀,我是你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嫖客和妓/女的關系罷了,誰也不是誰的什么人!”頓一頓,“大家好聚好散罷——您老先生也別成天帶著個大的,又帶著個小的,上我這邊來蹭飯吃了,你一個嫖客蹭妓/女的飯,不怕折了您船老大的名聲?”手勢一打,招呼美瑤進屋,屋門“砰”地關上。費老頭兒五指抓著頭頂上的稀拉拉的幾片頭發,抓了好久,才轉過臉來,沖李沉舟和阿徹道:“走吧!回家吃飯去!明天出船!”江面上,煙潤霧繞。濃厚的云層從天邊堆疊到眼前,白得發灰,皚皚地壓在上空,跟著船一道向東飛馳。費老頭兒一條腿架在船舷上,對著濕寒的煙霧噗噗地吐煙,李沉舟站在他不遠處繞纜繩。“我說,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過日子呢?”老公雞吸飽了煙,驀地開口,“不折騰就難過,明明沒什么事兒,硬要整出點兒事兒來……哼,還妓/女和嫖客的關系,哪個窯姐兒真敢對上門的客人這么講話,趁早別干,等著被龜公老鴇收拾罷!哼!”李沉舟提著沉重的纜繩,繞成盤子,一盤盤地堆在甲板上,另一頭阿徹在幫他,兩個人很是默契地干活。李沉舟早看出費老頭兒的郁悶,可無意插手排解。事情是明擺著的,一個想婚約,一個愛自由,目標不在一處,這次不吵起來,下次還是得吵起來,沒辦法的事兒。就像當初自己跟蕭三、跟柳五,也是早晚要散伙,不是在這個節點上散,就是在那個節點上散,蓋因為兩人要的不是同一件東西,那些個溫柔鄉、旖旎夢再怎么美妙難分,也是注定要夭折的。都是沒辦法的事。費老頭兒沒指望有人回答他,負著手順著船舷來回地走,煙斗磕到下巴上,走上一段嘆一口氣,嘆完了再接著走——強人也有傷神的時候。李沉舟抱著若干圈纜繩,下到底艙,就著洋燈將繩子放好。他已經不大去想以前的事了,尤其跟蕭、柳二人的兩段事,都是板上釘釘的,再怎么想,也還是那個結果,不會有更好的可能。話是這么說沒錯,遇到天氣大晴或是人興致高漲的時候,那些事也都被李沉舟掃到角落里,當作陳年舊物,不著一眼??墒且坏┯錾线B陰天,或是夜雨瑟瑟,或是肩上的舊傷疼痛,就難以那么瀟灑了。每逢這些時候,記憶里那兩個人可愛的一面就占據上峰,那一顰一笑一挑眉眼,格外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隔著遙遠的時空,新鮮活泛地自動演繹起來,攪翻著李沉舟的心神。明知道這些片段無甚意味,這些片段的美好在最后的結局面前根本無足輕重,他還是忍不住將它們一一撿拾起來揣進兜里,私藏進心底深處,像人們對待老照片一樣。這些記憶、這些片段、這些照片,那兩個人怕是不會珍惜的了,一路走一路丟著,把東西都扔在腦后,去追求他們樂意追求的東西,奔向他們早就想奔向的目標。趁沒人的時候,李沉舟走上去,把東西撿回來,好好地收著,想起來便翻著看一看,心情說不上好還是不好,但要他把東西都丟了是絕不可能的。他本不是什么瀟灑的人,大概因為自己沒什么特別渴望的目標罷,那兩個人有目標,所以都很堅定很灑脫。他是灑脫不起來的,功成名就的滋味早就嘗過了,也就那樣罷。“在想什么?沒參加成美姨的大禮,你很失望?”李沉舟一回頭,阿徹站在舷梯上,注意地看著他。艙底的燈光不甚明亮,昏昏地照在豹崽子側臉,映出篤定的眉和冷峭的眼,團團地籠在陰影里,堪堪就是那個人的模樣。李沉舟端視半晌,那些珍藏的老照片起了效果,一股柔柔忽忽的情感涓涓從心田流過,撫潤著已經停駐許久的寂寞和干涸。所以,其實眼下的處境也不是太糟糕罷,老天沒能將他送上云端,也沒有把他擊入煉獄,就是讓他回到了地上,回到了他出身的那個階層中間,遇到的都是些很踏實、很熱火、自己替自己掙命的人。這些人的生活,才是他一直熟悉于心、念念不忘、滋滋有味的;沒那么舒適華貴,沒那么琳瑯滿目,沒那么虛與委蛇,充滿了虎騰騰的煙火氣。這樣的生活,就是腳上穿慣了的一雙舊鞋,不漂亮,但合腳,哪里都去得,怎么穿都可以,弄臟了也不用心疼,不像出去會客時專門穿的新衣,得小心翼翼地供著,怕灰塵怕褶皺怕顏色不光鮮,一步邁差了都不大好——李沉舟在南京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那樣的生活很舒服,卻舒服不到心里去,也沒舒服出一個讓他歡喜的結局。“喂——你愣什么?”豹崽子不喜歡被人怠慢,尤其不喜歡被李沉舟怠慢。李沉舟走過去,習慣性地撫摸小崽子的頭。豹崽子剛剛升上來的氣焰,就立刻消伏下去,鼻腔或喉嚨里,若有若無地哼哼著,卻是滿意的哼哼,溫順的表示。“走吧——去灶間烤烤火,一會兒給你做飯?!?/br>豹崽子的哼哼聲響亮了一點,爪子有意無意地,撓了下李沉舟的腰。李沉舟心中一動,猛地兩臂托舉,將小崽兒抱過頭頂,大笑著幾步跨上舷梯,來到甲板上。北風撲面,江水灰寒。“小崽子還是很輕吶——吃的那么多rou都長到哪里去了?”故意將阿徹一上一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