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83
”眾人已是心領神會,有人道:“人家好的就是那一口嘛!”“要不怎么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呢!”“什么世道喲!”嘆息幾句,各自散了,卻沒注意旁邊一身閑漢打扮的雍希羽,已然蒼白的面孔。八個月后,剛改組浦江商會一年的朱順水,外出遭襲,被某制藥廠的職員相救,對對方的學識和談吐大為賞識,相邀到商會幫忙,并允諾保舉海關要職。當月申報做出報道,說此職員姓雍名希羽,浙江紹興人。就有人猜測是否這個人又是朱順水新收的干兒子,語帶曖昧,報方說不知。其實朱順水不是沒動過雍希羽的心思,卻每每在見到雍希羽的時候,總感到點兒不得勁。雍希羽整日價一副嚴格的西洋做派,出門帶傘,進屋脫帽,吃飯先喝湯,然后才是正餐。說話時,又咬文嚼字,抑揚頓挫,像是在做小型的演講或是話劇。尤其叫朱順水發毛的是,每每雍希羽盯著他看的時候,他總覺得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是以前認識的什么人。就像誰呢?——他心里打個戰,不再想下去,叫來隨從到浙江紹興去打探這個雍希羽的來路。來人走了一趟,回來后道是雍家寡婦的兒子,此外再沒人知道——原來雍家的幾個姑奶奶作古的作古,聾東的聾東,來人不耐煩,問個大概就回去了。朱順水安了心,開始叫懂西洋藥的雍希羽負責自己的身體保健。雍希羽推薦了幾個藥給他,開始少量地往藥丸里添加作用于神經中樞的東西。后來朱順水吸上了鴉片,他將買來的鴉片膏子提純了又提純,繼續添加各種藥物。朱順水吃了以后,卻是覺得又舒服又愉快,精神健旺,贊不絕口,第三年便將他弄進了海關。其間雍希羽四處尋訪遭受朱順水欺壓□□的受害者及其家庭,試探他們的態度。遇上激憤不顧身的,便溫言勉勵,拿出倫敦教堂里牧師布道的風采,又嚴肅又莊重又給人以信任和安慰。那些遭受厄運的人被他的言語溫暖了,照亮了,仿佛看見懲惡揚善的天父下凡,清正乾坤來了,紛紛握手揮淚,發誓追隨。雍希羽糾集了這批人,將他們培養成自己的親信——允人錢財,不如允人朗朗乾坤;利用愛財之心,不如利用復仇之怒。雍希羽步態莊嚴地施展著自己的計劃,將蜘蛛結網的耐心發揮到極致。平日里,他過著嚴格禁欲的生活。他允許自己每月自瀆一次,自瀆完后禱告懺悔五分鐘。他對時下的女人缺乏興趣;他只敬重雍劉氏那般能說出“男兒到死心如鐵??丛囀?補天裂”的婦女。在他看來,沒讀過書的婦人,自是跟弱小的獸類沒有兩樣,而讀過書的婦人,那些出身良好的小姐們,也不過是進化稍好些的獸類,仍是沒有人的精氣神。但這不表明他對男人就另眼高看,“譬如那弱小的獸類,即便是獸,破壞力不強,養著就罷了,但某些雄性獸類,心性既惡,齒牙又利,所到之處,哀鴻遍野,就免不得拿刀剖了,拿槍打了?!币淮嗡蚋咚铺m如此道。他結識高似蘭緣于李沉舟。目前為止他只見過李沉舟兩次,第二次是李沉舟到上海跟朱順水交涉那次,第一次卻是他因公到南京,恰巧遇上李沉舟跟燕狂徒的擂臺,便跟著去看熱鬧。記得那日他坐在臺子正對面,心想不知這首都的黑道大佬又是副如何的派頭,抬眼就望見赤著上身的李沉舟跳上擂臺,大吼一聲。雍希羽腦子里的某根弦就顫了一顫,此后直到李沉舟舉拳告勝利,他的目光都未從臺上離開。他那天沒戴眼鏡,半瞇著眼將李沉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肚里就有把小火暗暗地燒起來,卻被他自己硬壓了下去?;厝ズ?,他著人打聽李沉舟的過往,聽完后又高興又不高興。后來李沉舟揮拳勝利的照片登上報紙,他用剪刀細細裁了,鑲在鏡框里,收在雍劉氏照片的背面,沒事就揭開來觀賞——雍劉氏象征了他對于女性的向往,而李沉舟則是他對男性的向往?!斑@兩個人,都是把男人和女人的氣質結合得恰到好處?!彼哉Z。對著面前的骨灰看了一會兒,雍希羽拿盆將三個壇子都倒空,然后走到浴室,將骨灰統統倒進下水道,用水沖洗干凈。思念永存心中,他并不相信傳統的入土為安的迷信。何況為了迷惑朱順水,不妨對自己狠一點。雍希羽那充滿西洋科學的頭腦,決意要擊敗朱順水那套對于成王敗寇的信奉。他至今仍然感謝1840年英軍一炮轟開了清朝封建鎖國的大門,無論后來這塊土地吃盡了多少苦頭,他都感謝英國軍隊——從此某塊土壤不再牢靠,某種制度不再順遂,一股別樣的空氣進來了,席卷千千萬萬個朱順水。“啪”地一聲,他砸碎了骨灰壇,拿榔頭敲得粉碎。溶液澆了上去,很快,痕跡無處可尋。☆、囹圄中李沉舟被一伙警察簇擁著,坐車來到警局。其時蕭易人正跟分局局長一起埋頭吃飯——食堂捯飭出來的普通伙食,蕭易人卻因為興致高,吃得津津有味,還讓人弄了同樣的飯菜給秦樓月。秦樓月看了眼泛著油光的素雞和肥rou,勉強咽了幾口飯,喝了點兒水。他輕聲問蕭易人:“長官,我什么時候能回去?”話音剛落,外面有人敲門,“報告,李沉舟帶到?!笔捯兹司褚徽?,抻著脖子將嘴里的白米飯和五花rou裹壓進食道,筷子往桌上一按,“啪”地驚響,“帶進來——”對面,秦樓月卻是瞬間白了臉。門開了,兩個便衣分列左右,中間站著李沉舟。三人往里幾步,門又合上。蕭易人望了李沉舟一會兒,拿東西抹抹嘴,忽然笑了,“來,李幫主,請坐!——你們兩個,出去,門口等著!”門又一開一闔,李沉舟揀了張椅子坐下。坐下的時候,他側頭看向那邊的秦樓月。秦樓月感受到他的目光,撩著眼皮飛快地回看一眼,似乎僅一眼就受了驚,急急把臉轉將去,萎靡不振地坐在一邊。李沉舟的目光仍停在他身上,“秦叔俊是你父親?”他問。秦樓月又驚了一下,半撩著眼皮對著李沉舟,沉默著點點頭。李沉舟再次打量他幾眼,“我眼拙了?!鼻貥窃虏蛔栽诘孛蜃?。忽然,李沉舟又問,“這件事柳五知不知道?”秦樓月抿嘴點頭。李沉舟目色沉了下去。蕭易人站起身,聲音愉快地道:“李幫主,秦老板,今天趁著二位都在,咱們就將當年的事理一理,對一對。那個,秦老板,你呢再將你白天說的話說一遍,然后咱們再聽聽李幫主怎么說,豈不是好?”秦樓月掙扎地道:“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你們也做了記錄,你們將記錄拿來不也一樣?”蕭易人臉色微變,分局局長靈敏得緊,剛想開口斥秦樓月,李沉舟整整衫子,“秦老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