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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的,他被動著接納,又被動著留在原地,好像從一個長長的仲夏的夢中醒來,神情尚自悵恍,造夢的人卻已經闊步離開了。李沉舟待在房里,留意著樓下的動靜,有時候聽見柳五房間傳來的夸張的宣yin聲,就忍不住在屋里走來走去,走去走來。他再怎么裝出不在意的樣子,也知道這是柳五在故意氣他,故意嘔他,于是心情便在某種程度的郁卒和某種程度的好笑之間徘徊。徘徊許久以后,郁卒壓過了好笑,他也就不再走來走去,而是怔怔地停在一個地方。他有點后悔那日強迫柳五了,要知道本來那廝就是睚眥必報、錙銖必較、只許我迫人不許人迫我的主兒,他給他順毛還來不及,怎么能這么刺激他呢?可是順毛又能順到哪一天呢?能順一輩子毛嗎?……李沉舟忽然被這個念頭弄笑了,心上的郁卒便驅散了些。這件事絕對不在那只獵豹的人生計劃之內的吧,即使自己愿意,小獵豹也不會稀罕的吧……于是李沉舟只好時不時地來找碑亭巷的兔兒貓兒,來緩沖這突然到來的空虛——懷里的空虛和心里的空虛。小妮子自是永遠配合永遠乖巧,因此無論秦樓月的臉色多么得難看,李沉舟都打定主意不予理睬了。他迫切地需要慰藉,好排遣那股不斷洶涌而上的寵愛人的熱情。何況他養了他們兩個這么長時間,這點要求不算過分。在小妮子故作天真的撒嬌里,李沉舟找回點兒良好的自我感覺,并能借此安慰自己,日子尚且是可以過下去的。要知道連受他照顧的梁襄好像都有點兒躲著他,當他問他梁斗那邊有無消息時,梁公子總是干脆地搖頭,連招呼都懶得招呼的樣子。哪里出了差錯?李沉舟懶得去想,一口熱茶下肚,他望望頭上灰蒙蒙的天,剛想把屈寒山招來,就看見老人就神色嚴峻地穿過院子朝他走來。“老爺!”屈寒山的聲音跟他的臉色一樣嚴峻,這讓李沉舟有了極不祥的預感,他希望不是梁斗他們真的出了什么事。“老爺,您看看這個!”老人將手上的一張報紙遞給他,住口不言。李沉舟接過掃了幾眼,便看到了個讓他很是沒想到的標題。柳橫波的小腦袋好奇地湊上來,問道:“是什么呀?”這時一陣大風卷起院中的枯葉,颼颼地滿院翻滾,漫天漫地都是呼嘯的風聲。小妮子縮了縮脖子,叫道:“起風啦!好冷!”李沉舟放下報紙,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心道:可不是起風了麼!☆、安全感李沉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很可能非常危險。在筆頭子上放冷槍不是他的作風,但這并非表明他不明白在輿論上失利的危險。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感受到危險了;生活上的安逸和舒適叫他失去了警惕。大半年以來他一直都在心猿意馬,幾乎忽略了自己是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世界上——上天堂很容易,下地獄也很容易。有時候你甚至不清楚你是怎么下進地獄的,也許就是在攀爬的過程中踩到了一顆滾落的小石子。李沉舟撫摸著柳橫波嫩汪汪的小臉蛋兒——小妮子正拿頭擱在他腿上午睡,身子蜷在羊毛毯子里,睡夢里還在嚶嚶哼哼,好玩的很。大風持續刮了一天,他耳聽著屋外呼呼的風聲,竹葉刷拉拉清脆的擊打聲,在風聲鶴唳中聞聲不動。仿佛正處于暴風眼中央,明知四周危機四伏仍是閑庭信步;又仿佛一只臥地很久打盹休憩的老獅子,在空氣中嗅到大群的豺狗逼近的氣味,明知有一場惡戰要打,卻仍舊有時間拍打著尾巴趕蒼蠅,對著遠樹渴睡地眨眼。在這個成王敗寇、弱rou強食的世界上,沒有哪個動物能具備完整的安全感,就連獅子也不能。他們只是具備某種先天的優勢,讓他們的存活幾率大一些而已。何況李沉舟不是那些成群結隊行動的獅子——那些獅子至少有家族的支撐和照拂,他向來都是一只獨行的公獅,他是用自己的力量奠定了自己如今的地位。他是無數向上攀爬的人中的佼佼者,他領略過峰底的滋味,也體驗過頂峰上的風光。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這是他如今尚未驚慌失措的來源。這個時代很容易驚慌失措;沒有人談論安全感,他們的氣力大都用在讓自己安全的努力中了。譬如柳橫波那個小妮子,一朵又嬌又弱的小花兒似的,而且仿佛生錯了性別。這朵小花兒有香氣,會引來殘忍的獵艷者,辣手摧花。幸而小妮子知道生存的技巧,憑借自己小玩意兒般的玲瓏乖巧,緊緊依附著不那么嬌弱的師哥和更加強壯的老獅子李沉舟,享受著李沉舟的庇佑,在碑亭巷的一方小院兒里安樂地生長。又譬如柳隨風,天生的殺手,他永遠進攻的姿態是世界上最好的安全感。永遠進攻,永遠掠奪,永不失去。而朱順水是更加黑暗的柳隨風,那些大家族子弟則是體面的柳橫波。至于梁斗,他代表了另一種人,他們建立安全感的方式是相信自己所作所為絕對正確絕對高尚,因而即使有朝一日他們不幸身死或失敗,也是光榮而偉大的死亡或失敗。在這個意義上,他們幾乎成了不可戰勝的,因而雖死猶生。宗教的追隨者與之類似。李沉舟的腿被小妮子壓得酸了,剛將腿曲上一曲,就吵醒了柳橫波。小妮子嘟嘟囔囔地,翻個身面朝里睡過去了。李沉舟伸手捏了把他的小耳朵,稍稍舒展了下身子,就聽見雜沓的腳步聲停在門外。“老爺,五爺來了?!笔乔降穆曇?。“大哥……”這次,是柳五的聲音。李沉舟驚奇著,下了榻,走過去開門,跟柳隨風秀長的眼睛對上了——“柳總管,好久不見?!?/br>柳隨風的臉頰些微地發熱——自是事情緊急,他才不得不來找李沉舟,好探探老狐貍的口氣。那則新聞,也讓他嗅到了危險。朱順水看來想借此除掉他和李沉舟兩個,不過苦于只有風影而沒有證據,因為證據——秦樓月那個活證據就住在這里,受著李沉舟的照拂呢!許多日不見老狐貍,柳隨風乍一見到李沉舟,心里是不自在的。他偷偷打量著李沉舟衣衫不整地出現,里屋簾幕半攏,人影半臥,正是個春閨狎昵的聲色,心里半是厭惡半是癢癢。他忽地想起李沉舟在床上的風情了……“大哥,出了點事兒?!边€有屈寒山在場,柳五不欲讓那老東西看出些什么,仍舊恭敬道。李沉舟回身拿件長袍披上,“是麼?”他披著袍子將門掩上,讓屈寒山給他和柳五換了間屋子,沏茶奉上。李沉舟仍是坐上軟榻,他異笑著看著柳隨風揀個椅子坐下,心道:小獵豹有個漂亮的小屁股!“大哥,”柳隨風見李沉舟許久不語,忍不住道:“朱順水把我們權利幫時候的事兒捅給報社,想觸我們的霉頭……”李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