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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隨風這么做必有深意。她等著他的最后一張底牌。柳隨風目送趙師容走出餐廳大門,騰手整理一下西裝。那么多錢終究沒有白花,平生第一次,趙師容正眼看他了。這就是如愿以償的開始。蕭開雁透過窗玻璃,看見柳五過來了。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柳隨風和趙師容之間的互動。良好的教養讓他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認,事實上,趙師容仍然是李沉舟的妻子,趙師容認識柳隨風的時間遠比認識他的時間長得多。趙師容若是跟秦淮商會的人有任何接觸,再是自然不過,怎么也輪不到他感到不舒服。可是蕭開雁不是把趙師容當作秦淮商會的一份子來看的。在他心目中,趙師容首先是趙三小姐,也最好只是趙三小姐。趙三小姐屬于他所熟悉和能夠理解的那個世界,而李夫人就不是。當趙師容是趙三小姐時,蕭開雁就能很順暢地把她跟自己聯系起來。一個趙三小姐,是完全能夠配得上蕭家二少爺的,但一個做過李夫人的趙三小姐,就有點棘手了。個人而言,蕭開雁并不介意趙師容曾經嫁過人,何況嫁的還是聲名一時無兩的李沉舟。蕭開雁其實很欽佩李沉舟,暗暗地欽佩。他絕不會像三弟蕭秋水那樣恨不得跟李沉舟稱兄道弟,引起家人的不滿。蕭開雁生平拿捏得最好的就是待人接物的分寸;對于李沉舟,恭敬在表面,欽佩在心里,而保持距離在人前。這樣最妥帖,也最安全。對蕭開雁而言,趙師容是個很理想的伴侶——趙家如今也算得上是個望族。趙師容容貌美麗,氣質高華。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不是個需要他去手把手指點人生的女孩兒。眼下擺在他面前的難題有三,一是趙師容跟李沉舟并未離婚,二是讓蕭西樓和孫靜珊接受趙師容結過婚的事實,似乎有那么點兒不易,第三個,就是他其實摸不清趙師容心里到底怎么想。他每次約趙師容出來,趙師容從不拒絕,可是真要捅破那層窗戶紙,他又覺得沒到那個時候。然而時間拖得越久,他心里越沒底。說到底,他并不真的了解趙師容。那么眼前這個柳五呢?他了解嗎?柳隨風從大太陽里走進來,暑熱未消,要了杯加冰塊的啤酒徐徐灌下肚。他一邊跟蕭開雁商量明早去下關碼頭接貨的事一邊觀察著這位蕭家二少爺。平心而論,跟這位二少爺那個一身官僚氣的大哥以及在贊美聲中泡大的弟弟比起來,柳隨風算是看蕭二最順眼。所以即便這個蕭二近來跟趙師容走得頗近,每每望向趙師容的時候那張忠厚的臉上都泛出可疑的紅色,柳隨風看他還是順眼的。他從來沒將蕭二當作情場上的對手看待;他的情敵永遠只有一個李沉舟,蕭二連陪練的資格都沒有。一旦趙師容跟李沉舟簽署離婚協議,難道蕭開雁認為他會有希望成為趙師容的下一任丈夫嗎?沁涼的啤酒在胃里破裂著歡快的氣泡,柳隨風舒服得拿手指叩擊杯子——如果蕭三沒能跟李沉舟有結果,那么蕭二就不會跟趙師容有結果。原因很簡單,因為有他柳五在。他懂世事,而這些人不懂,或者曾經懂的,如今卻忘了。在復雜的世事面前,個人的心愿算得了什么呢?柳隨風一邊思忖一邊跟蕭開雁約定明早在碼頭見面的時間,兩人分別的時候,蕭開雁心情很好地說了句,“五爺,下一次見面,說不定能請你吃上紅雞蛋了?!?/br>“紅雞蛋?”柳隨風將冰啤一飲而盡,“哪家抱孫子?”話一出口,恍然大悟,“哦,你是說令弟……”蕭開雁喜笑顏開,“是啊,唐方有喜了,秋水要做爸爸,我要當伯伯了!”柳五持杯驚笑,順口說了些道喜的話。他心里真正想的是,不知老狐貍聽到這消息,會有什么反應?還真是令人期待呢……李沉舟在書房里翻出一本,找到其中一頁,取出紙筆細細地抄寫若干條目,便讓傭人去叫車。柳五的胃病看似好了,其實仍時不時地難受一下。柳隨風經常半夜跑到浴室去干嘔,以為李沉舟不知道。洋人的藥片當然是有用的,犯了吃一顆,不吃還犯,就是離不開藥片了的意思。每日柳五從商會回來,氣色都不大好看,晚上上了床后也懨懨的沒了調情的興致,有一下沒一下地抓李沉舟一把,過不多時就要關燈休息。黑暗中,就聽柳五自言自語道:“別哪一天讓我纏綿病榻,那可就鬧大笑話了?!?/br>李沉舟從后面摟著他,感受著懷里溫熱rou體和漂亮的肌rou線條,心道這么漂亮的一頭獵豹,若是纏綿病榻未免太可惜了。于是他便帶著抄寫好的調理胃病的藥膳,往泰和生藥房去。天氣仍舊是熱的,明明一個多月后就是中秋,太陽居然還是炎炎火火,曬得大地一片浮燙。李沉舟坐在人力車上,望著車夫汗流浹背的模樣,自己身上仿佛也粘膩起來。車子停在一個街口時,一個報童纏上來,把報紙硬往李沉舟手里塞。車夫沒好氣地要驅逐報童,李沉舟道:“算了!”把錢給了報童,留下報紙。車夫那毛巾擦著額上的汗,“老爺真好脾氣!這些報紙有啥看頭呢?說來說去,就是抗齤日的事,從幾年前就開始講,一直講到現在,也沒見講出些名堂!說實在的,跟我們又有啥關系?也就那些學生猴急得什么似的,自己都未必養得活,還有閑工夫cao別人的心呢!三天兩天發傳單,□□,被警齤察逮捕又放出來,簡直瞎胡鬧嘛!”李沉舟掃了眼報上的大標題,還真是關于抗齤日統一戰線的事。他隨手往后翻幾頁,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個氣宇軒昂的高個青年,一身西裝革履地站在地方法院的牌匾前,旁邊的標題是“新婚蕭三:政法界未來之星”。李沉舟對著那張照片注視了一會兒,就合上報紙,放到車座上。到了泰和生藥房,李沉舟付錢下車,走了幾步,車夫在后面叫:“老爺,您的報紙不要了?”李沉舟回身道:“留給你擦東西用?!?/br>藥房里沒什么人,滿屋陰涼。李沉舟問了柜臺伙計,徑直到后堂來找老中醫開方子。老中醫是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兒,披個大長褂跟袍子似的。認真聽完李沉舟描述的柳五的癥狀,老大夫扶了扶厚重的眼鏡,道:“看先生的氣色,不像是有胃病的人啊?!?/br>李沉舟笑了笑,“不是我,是我弟弟?!?/br>老大夫點點頭,取毛筆徐徐書寫下來,“弄點砂仁,煲鯽魚湯,或者越鞠,跟白胡椒一起煲豬肚……其他的不用我多說,細嚼慢咽,吃軟爛之物,忌生冷辛辣刺激……”李沉舟遞上自己抄寫的藥膳,“您看看這個行嗎?”老大夫撇頭瞧了,“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