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暑時喝這茶，最有種沁人心脾通體生涼的感覺。

“仰天雪綠?！崩畛林勰盍艘槐?，再看看柳五，道：“是個的確好名字，而且——跟你挺般配?！?/br>
“大哥也這么覺得？”彼時兩人正在床上纏綿，柳五一只手從前往后穿插過去兜住李沉舟的下\體，五指靈巧地動作著。李沉舟情潮上涌，緩緩喘息，應道：“嗯，就像為你度身訂造?！?/br>
柳五一個吻貼上他的耳背，“那大哥以后就多喝一喝仰天雪綠，喝著它，心里便想到我；看到外面的柳樹、柳枝、柳葉，心里也想到我；看到那柳條隨風而動，碧綠生菁，心里更是只想到我……”

李沉舟不禁莞爾，看不出柳五還有這個情調：仰天雪綠、柳樹、柳枝、柳葉，隨風而動的柳條……

這段日子，他跟柳五就像正處于熱戀中的人一般，每日朝夕相對，耳鬢廝磨，夜夜春宵。宅子里的人，宋明珠也好、莫艷霞也罷，都默認了他們的這種關系，更不用說那些傭人們。柳五吃膩了宅子里的膳食，就讓李沉舟每天傍晚坐車去商會，兩人一道挑家好館子，訂個雅座，大快朵頤。經常一邊吃，柳五還會叫上些跑江湖賣藝的男女，拉唱些南來北往的小調小曲兒。桌上的菜，都是柳五喜愛的油膩大葷菜色，順搭兩盤時蔬。李沉舟跟著柳五吃葷，也不計較。

他沒費什么力氣就適應了柳五闖入自己私生活這個事實。每日跟柳五同居一室，同塌而眠，出雙入對，似乎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就像穿了雙合腳的鞋子一般得自然。若是擱在半年前，有人告訴李沉舟他會跟柳五搞到一起，李沉舟定是決然不信?？上朗戮褪侨绱说闷婷?，許多曾經以為會實現的東西一一化為泡影，許多曾經以為絕無可能的事情一一變為現實。李沉舟如今徜徉在這些原本絕無可能的現實里，感到淡淡的驚奇和一種腳踏不到實地上的感覺。但他是無所謂的——柳五實實在在的rou體撫慰了他，讓他原本會很難熬的一段日子變得輕松許多，他對柳五是有點感激的?？v使腳踏不到實地也沒有關系，這個年頭，腳踏不到實地才是正常，大部分人都在虛空中蹬腿抓撈，企圖抓住點兒什么好讓自己有所憑依。李沉舟建議他們去抓那些溫熱的rou體，而不是飄渺的情感；情感太過變化無常，而rou體，至少短期內不會讓人失望。且如果rou體足夠美好，說不定還能從那rou體上生出些一樣溫熱而實在的情感來。附著在rou體上的情感，說不定哪天就會獨立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也說不定是個苦果?！崩畛林墼诙抢镒猿?，翻身下榻。日頭越來越斜，他該去商會找柳五了。

小司機將李沉舟載到秦淮商會時，離放班還有一會兒。李沉舟不愿招人耳目，自己在商會后面水杉成行的大院兒里隨便走走。其間康出漁抖落著雙雪白的里袖穿廊而過，瞧見李沉舟，道聲：“幫主又來找五爺？”

李沉舟應得含糊，算是承認了，隨口問道：“他還忙著？”

康出漁抓下后腦，“嗯，好像在跟什么人談話?！?/br>
李沉舟便又跟康出漁閑扯了兩句，片刻，兆秋息從前堂過來，先向李沉舟問好，再對康出漁道：“老書辦正尋你，急著問上月退稅的事兒！”

康出漁一聽，咕噥一句，匆匆向李沉舟打聲招呼，便往前面去了。

挺拔的水杉樹下，只剩下李沉舟和兆秋息。

兆秋息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沉舟，雙手悄悄握拳，以平息自己洶涌起伏的心潮。李沉舟看他一眼，道：“你很久不到鼓樓去了，這段時間你一直在商會做事？”

他不過隨口一問，權當閑聊，答案如何都是不重要的。兆秋息卻誤會了，他以為李沉舟在惦掛自己，以為自己在李沉舟心中，并非無足輕重，只是塊差遣的材料。

于是，他眼里流露出濃烈的熱情，聲音因為極力的壓抑而變得滯澀沉重，“嗯，我，我也是想常常去鼓樓見見幫主的……但每日五爺都有任務，我在商會走不開，而且……五爺恐怕不會同意不經他批準隨便往宅子里跑……”

話里有對柳五的畏，也有對柳五的怨，李沉舟聽出來了，卻不置可否。兆秋息一直期待著他說些什么，頂好是直接越過柳隨風交代他一些事情。他早就希望能像碑亭巷的那個屈寒山那樣，直接聽命于李沉舟而不受柳隨風的干涉，作為李沉舟的心腹，成為一個特別的存在。

兩個多月前，他知曉了蕭三少爺成婚的事，同時，便再也沒有聽見任何有關李沉舟和蕭秋水之間的種種。他慶幸的松了口氣，為李沉舟身邊的那個位置仍舊空出來而感到高興，雖然他并不認為自己有什么機會，但他就是高興。他不介意李沉舟跟女人談戀愛，因為那是不一樣的；但他受不了李沉舟身邊出現同性齤伴侶。如果自己沒有希望得到李沉舟的青睞，那么李沉舟就最好一直孤孑一身，或是身邊只有女人。他愿意始終遙望著李沉舟，守護著他那又英俊又強大又溫和的樣子。想到李沉舟絕不會料到自己心里的想法，絕不會料到世界上還會有個無足輕重的兆秋息自愿守護著強大而英俊的李沉舟，他就感到種默默的心酸和甜蜜。

如果果真是這樣就好了——可是上天就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留給他。也就在蕭秋水成婚之后，李沉舟開始頻繁出入商會，每次都是在等柳隨風。雖說兩人在眾人面前并未有過于親昵的表示，但是兆秋息還是敏感地發現，李沉舟肯定跟柳五好上了。為此，他去問過一次宋明珠。宋明珠先是尷尬一笑，隨即道：“小兆，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刨根問底，尤其是對柳五這樣的人刨根問底，總歸要擔些風險，你說是不是？”兆秋息就明白了，一顆心也立刻沉入谷底。

李沉舟身邊出現柳隨風，比李沉舟身邊出現的是蕭秋水還要讓他難以接受。李沉舟身邊是蕭秋水，他也許還有那么一丁點兒的希望，李沉舟身邊是柳隨風，那他就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柳隨風就像一片濃厚的黑云，遮擋住照進他內心憧憬的所有陽光。

他常常帶著一顆絕望而焦灼的心看著李沉舟來商會等柳五，看著兩人行止間偶爾流露出的曖昧，看著兩人并肩而出，一塊兒離去，而自己就像個從不被人注意的遺棄在角落里的物什，只能靜靜地蒙塵，靜靜地腐爛。而李沉舟甚至都不會知道自己對他的愛戀，飽含欲望的炙熱的愛戀。

他很想出言提醒李沉舟，要留心柳五。柳五絕不會是個一心一意對他的人，柳五如此做必定有他的計謀和目的——但是他不敢這么說。他怕這么說，會引起李沉舟的厭惡和柳隨風的警覺。他怕后者，更怕前者。所以他只能克制、忍耐，一忍再忍。他的日子開始變得了無生趣，他的精神開始變得渾噩，他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