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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波有點委屈,有點花容失色,立馬擰脖子去尋李沉舟,“李大哥——”李沉舟就想,這車子完全坐得下三個人,甚至四個人,不過那樣子很擠罷了。這個時候,柳隨風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哥,兩人成伴,三人不歡——”李沉舟就有點頭疼,合著兩邊都是惹不起的主兒——不過還是揀軟柿子捏捏吧,便溫言道:“阿柳,你跟師哥坐后面的車,專門多叫了輛車來給你們的?!?/br>柳橫波小嘴一撅,幽怨地橫了他一眼。那邊秦樓月走上來,擁著師弟往后邊走,“阿柳,上車吧,別耽擱了游園?!?/br>瞧著倆人坐進去了,李沉舟才上車,關門。坐定一看,柳隨風那廝正臉有得色。車子啟動,李沉舟想起剛才那句話,想繼續討論一番,還沒張口,柳隨風忽然壓過來,捧著他的頭吻上他的嘴。重重的一壓,重重的一吻。舌尖觸上溫濕的某物,就這樣定了幾秒。開車的小司機受驚最甚,方向盤差點沒握住,溢出半聲“啊——”柳隨風像是沒事人似的重新坐好,道:“記住了,你什么都沒看見?!?/br>玄武湖園很大,離長江不遠,更近的地方,還有座鐘山,方圓十來公里,江、河(秦淮河)、湖、山,算是齊了?!安皇钦f金陵有帝王氣麼?約莫就是這個緣故,山水好,地貌佳?!边@是當年陶百窗的話。李沉舟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帝王氣是不錯,可惜都是短命王朝,柔柔靡靡,鎮不住場子似的。一次報上就有人拿他的外號“君臨天下”耍嘴皮,說權力幫總舵安在南京,怕是不能長久,蓋有前朝之鑒在前,早晚樹倒猢猻散,財命兩空。李沉舟聽得有趣,也不在意。要真說起來,還是這名聲叫人不滿意。明明同為內陸的自然湖,這玄武湖的聲氣就遠沒有南邊的西湖來得響亮,李沉舟是去過杭州的,瞧來瞧去看不出玄武湖到底差在哪里。“大概少了些酸不溜秋的文人寫詩吧!”往船塢走去的時候,柳隨風道。柳橫波拿著小帕子擦著鼻尖,“西湖有清波門,有雷峰塔,塔下還有白娘娘呢!”他不喜歡柳隨風,故意跟他對著說。秦樓月聽出來了,暗自捏他的胳膊,讓他少說兩句。柳隨風斜他一眼,嘴角挑了挑,含義莫名。柳橫波懵懂地一嚇,避到師哥身邊,不吭氣了。湖邊柳樹成行。長柔的柳枝,吐著嫩綠的新芽,眨著青青的柳眼,在風中拂動,像情人的手在招搖。李沉舟一路走來,心有所感,穿過柳條垂成的簾子時,回頭道:“五弟,你的名字是誰起的?”柳隨風走在他身邊,道:“怎么了?”李沉舟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水面上光芒跳躍,“很應景,很有詩情畫意?!?/br>柳隨風聞言笑了笑,“還是頭一次有人問我這個……隨風隨風,乃隨風而逝的意思。給我取名的那人,也正是教我槍法的人,他一生為他人賣命,殺人無數,深感生命的脆弱易逝。他甚至認為,連記憶都是脆弱易逝的。他不信人情,漠視俗禮,最后自己也在一次暗殺中消逝了……”李沉舟邊走邊問,“那你呢?也覺得任何東西都會隨風而散,毫無意義?”走了幾步,不見回答。手上一熱,已被柳隨風捉在手里,牢牢握住。抬眼看去,柳隨風目光悠然,指尖劃過他的手心,“沒有——我從不這么認為?!?/br>不多時來到船塢,湖上已有早到的游人,出船入水。柳隨風包的是最大的一艘畫船,雕窗重簾,高幾吃食,前后船工,一應俱全。船工看了看登記簿,道:“四個小時,下午三時要回來?!?/br>柳隨風道:“若是玩得好,要拖些時候,后面的時間多加錢給你?!?/br>船工搖頭,“這個我做不得主的?!?/br>李沉舟讓他上船,“四個小時夠了,又不是在船上過夜?!?/br>柳隨風趕上來,“大哥如今還真是好說話?!?/br>李沉舟一笑置之。那邊,秦樓月攙著柳橫波,小心翼翼地過木板上船。李沉舟和柳隨風跟了上去。四人入內坐定,船工搖槳開船。畫船剪波而去,蕩到了湖中央。憑窗而望,湖面上遠遠近近地分布著若干其他畫船,一個個皆是色彩煒麗,造型別致。日頭高了,湖上少了煙波,多了光影。溫風吹送,風中有笑語飛聲,呢喃情語。秦樓月靠在窗邊,看一會兒碧綠的湖水,分手替師弟挾一會兒菜,擦嘴邊的油膩。對面坐著李柳二人,靠著另一邊的窗子,正在說話。“那句兩人成伴,三人不歡,我想了想,也不盡然。說起來,桃園三結義,不正是三個人麼?”李沉舟瞇眼遠眺右前方的櫻洲,兩只白色的水鳥正拍翅頡頏。柳隨風取了只細陷馉饳在碟子里,“雖是三個人,這三人的關系也是有講究的。結義是表,情誼才是里。依我看來,論私下相處的愉快,恐怕張飛還是跟關羽更說得來些?!?/br>李沉舟看著他吃馉饳,沒有發表評價。柳隨風在馉饳上澆淋香醋,浸了香菜、蒜泥,接道:“三個人在一起,或早或晚,總會排出個關系深淺來。人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分給兩個人太累,還是專注于一個更為輕松。你看有時候桌邊有三個人在聊天,一開始每個人話都挺多,漸漸地就只剩下兩個人在交流了,第三個人或許偶爾插話,也是轉瞬即逝。那兩個人看他一眼,也是難得。旁人看去,道這三個人關系好,誰又能想到這三個人中的曲里微妙。天下最尷尬的事,莫過于坐在這第三個人的位置上,明知那兩人逐漸相投,卻因了那一點臉面,不愿明了將你排擠出去,仍舊做什么都帶著你。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身在圈中,卻還是不在。圈子是那兩個人的,就算你坐在兩人中間也沒用?!?/br>筷子一挾,一個馉饳入口,牽連起半片碧綠的香菜,沾在筷尖上。李沉舟聽了,覺出些歪理,想要辯論一下,偏又找不到明顯的破綻。嘆了口氣,挾個馉饳給柳五,“偏是你理論最多,這個那個的,說出來一套一套,這個總不是你那師傅教給你了罷?”就要收回筷子,柳隨風的筷子一歪,將他的按住,一只筷子插/進他兩只筷子之間,慢慢抽動,“大哥從來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自然體會不了這些彎彎繞?!?/br>“哦?”李沉舟撩起眼皮看他,一用力,將筷子奪回。這廝還真是不肯安分哪!這時,柳橫波身子探過來:“李大哥,酥燒好了——”果然,桌角的蒸籠屜子嗚嗚跳了起來,白汽裊裊。簾子一掀,進來個做雜務的老媽子,關掉閥門,留下蒸籠梯子,抬著小爐子又走出去。秦樓月兜著塊厚布,隔著燙熱,揭開屜子蓋兒。三個黃澄澄的鴨油酥燒排成品字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