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遍，結合他對李沉舟的了解，他感到，應該做個了斷了。當然，這個了斷不是說跟李沉舟絕交，他捫心自問做不到這一點，而且也沒有必要。他目前需要的，是跟李沉舟保持距離，切勿再向前進。他希望仍跟李沉舟保持一種忘年交的關系，同時也保持住李沉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不需要再多知道李沉舟不光彩的那一面，他知道有那樣一面的存在，就夠了。

處于熱血奮飛年紀的蕭秋水，對人對己，都要求極高。他所喜歡的人，必須極為純粹，不能有絲毫的污點，尤其在大節方面。他不能容忍這些污點。他身邊的朋友，邱南顧、梁襄他們，都是很純粹的人，未婚妻唐方，更不必說。他之所以還愿意跟李沉舟保持一定的聯系，完全是因為之前李沉舟給他的印象太好了，他為這些印象而心軟。

“秋水?！?/br>
耳里傳來熟悉的嗓音，又低沉又柔和。蕭秋水本能地喜上眉梢，卻再下一瞬間硬是把笑容從臉上抹去，匆匆看了李沉舟一眼，含糊地應了一聲，扭頭招呼茶博士。

李沉舟沒見到他起初的喜悅，看到的只是一張不甚熱情的俊臉，心里的不安坐實了。

茶博士顛顛地跑來，添著茶水，一路說著：“客官不要些什么？甜果兒酥餅餛飩米粥，還有水果什么的……”

蕭秋水搖搖頭，李沉舟想了想，道：“拿兩個橘子來吧?！?/br>
“好嘞！”

茶博士轉身去取橘子，李沉舟看向蕭秋水，笑了笑，“你們該放假了把？”

蕭秋水沒立即回答，他頓了頓，道：“沒什么放不放假的，幾所大學都在商議聯合罷課呢?！?/br>
李沉舟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不知道該怎么去接。這時說書人掀簾而出，引起嗡嗡聲一片，蕭秋水掉頭往臺上看去。

“這位先生，您要的橘子?！?/br>
李沉舟點點頭，謝了茶博士，掃了蕭秋水一眼，就開始剝橘子。他當蕭秋水還在為那日游/行的事不痛快，便一面剝著橘子，一面開口道：“上次你打電話來，想讓我參加你們的游/行，我沒答應，你是不是生氣了？”

蕭秋水眉頭略略攢起，有點不耐舊事重提，“生氣？沒有，沒有，李大哥來或不來，都是你的選擇……再說，那天也沒游/行成，我大哥攪局不說，我爸媽突然來了，直接把我堵在家門口?！?/br>
李沉舟抬頭，“蕭老先生和夫人到南京了？”很平常的事，卻偏偏刺了他一下。

蕭秋水這才露出點笑，“是啊，這幾天都在陪父母大人呢，一點都不輕松?！?/br>
橘子放進口中，李沉舟機械地咀嚼，吞咽，心里有點亂。

“對了，趙姊最近怎么樣？聽說從蘇州回來了，我都沒見過她?！?/br>
李沉舟繼續吃著橘子，“還是那樣啊?！彼偛荒苷f，我為了你，都跟趙師容鬧掰了。想到此，他感到一絲有趣，嘴角彎了彎。

半個橘子很快吃掉了，剩下的半個，擱在茶盤里。李沉舟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像是在下最后的決心。

蕭秋水不能忍受兩人之間的對話出現空白，這感覺太尷尬。他想了想，道：“李大哥，這陣子我有點忙，學校的事、家里的事，我爸媽又到了，又快過年……可能每周五不一定有空來見李大哥?！?/br>
說完最后一個字，李沉舟堪堪把橘子推到他面前。聞言，他一愣。

蕭秋水趕緊加上，“李大哥難道不忙嗎？商會里、宅子里，總有事需要過問的吧？”

李沉舟垂眼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抬眼一笑，“也對，這時候大家都挺忙的?！?/br>
聽他這么一說，蕭秋水好像松了口氣似的，他跟著笑笑，“以后若是有空，我再給李大哥掛電話?！?/br>
李沉舟眼神閃了一下，保持著微笑，“好?！笔种赴验僮訐芰藫?，“這邊還有半個橘子，你吃嗎？”

蕭秋水了了心事，頓覺輕松，隨口道：“不了，我不怎么吃水果?！?/br>
李沉舟動作一僵，飛快笑道：“你嫌棄這是我吃剩下的？”

蕭秋水連忙否認，“這倒不是——”

一轉眼，對上李沉舟的目光，黑得深情，亮得熱切，黑亮中帶著期待，眉梢嘴角都是溫柔的笑意。

蕭秋水嚇了一跳，幾乎不敢跟他對視。他的臉發燒，心急跳，不解為何李沉舟陡然變得如此，不過是余下的橘子罷了——余下的橘子……

蕭秋水猛然冒出個念頭，他想起了一個典故，一個古代皇帝跟貌美孌臣的典故，后世的男男戀情便常用這個典故來指代。

所以，李沉舟是在向他示愛？……吃了這個半個橘子，便是接受他了？

蕭秋水一時心亂不已，忽喜忽惱。他確定李沉舟絕對意有所指，分桃，分橘，幾乎就是一回事。所以，李沉舟是喜歡他？這……這……

李沉舟看著蕭秋水臉色瞬間萬變，知他在做決定。李沉舟感到，自己一生中好像還從未如此緊張過。

“秋水……”他忍不住喚道。

腦中的某根弦一跳，蕭秋水像是一下冷靜下來——萬念歸位。燒紅漸退，心跳漸緩。他想起一些人，一些關心，一些話語——一個決心。

于是，他直視李沉舟，輕輕地搖頭，堅聲道：“不用了，謝謝李大哥?！?/br>
“阿秦，你中午跟那個梁少爺說悄悄話了？”柳橫波胡亂抱著毯子，微微撅著嘴，挑著眼梢瞅著秦樓月。

秦樓月在布菜，他道：“閑扯了幾句罷了?！?/br>
柳橫波拿手托著腮，支個筷子將一疊皮蛋撥來撥去，“既是閑扯，干嘛要背著我？”

“你在睡覺，怕吵醒你?！鼻貥窃伦哌^去，撫摸著師弟滑膩的臉蛋兒，臉上帶笑。

柳橫波撇撇嘴，“哼！”

秦樓月笑意更深，抱著師弟，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他喜歡師弟為他鬧別扭。

柳橫波故意支著胳膊去推他，不讓他親。兩個人一坐一站，半黏糊半推搡，柳橫波又抵又躲，又勾又引，臉上似笑似怒，不多會兒就“嘻嘻哼哼”起來。

這個時候，無人的空院里恰恰傳來屈寒山的聲音：“誰？……老爺！……你這個點兒來，用過飯了嗎？”

宛如聽到什么信號般，正埋頭在秦樓月懷里的柳橫波“哎喲”一個躍起，將師哥擋到一邊，歡呼道：“李大哥來啦！”不管不顧地地往外沖，毯子拖到地上，也不要了。

秦樓月被他沖得撞了一下，怔怔地看著師弟歡天喜地跑出去。半晌，他目光落到腳下的毯子上。

李沉舟正站著跟屈寒山說話，柳橫波渾不在意，雛鳥歸巢般撲上去，抱著李沉舟，委屈道：“李大哥，你多長日子不來了？你喜歡上別人，忘掉阿柳啦！”

然后，他就感到李沉舟身子一僵。然而柳橫波一向只在意自己，并不留心，只是使勁扒在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