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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沉舟精神一振。夏櫻桐就是那種能讓人精神一振的女人,至少能讓李沉舟精神一振。如今這個世道,能讓人精神一振的事物已經不多了。說走就走,李沉舟換上一件藏青色的長衫,出門下樓。一路上碰見傭人,他都親切地跟他們打招呼。他看出他們臉上的受寵若驚,心里些微嘆氣。一樓客廳里,站著兩個人,均是寬肩長腿,西裝筆挺的年輕人。待看到正面,心里不免喝一聲彩,好一對玉面郎君。一個淺灰西裝,眉目俊秀,一個黑馬甲黑西裝,英挺桀驁。李沉舟心道,不愧是柳隨風的手下。柳五手下,沒有不能干的人,也沒有長得不好的人。眾所周知,柳總管的得力干辦,都是一水兒的俊男美女,而柳隨風自己,更是毋庸多言,稍微面目平庸一點的人,都不大好意思站他身邊。兩個人聽到腳步聲,一起回轉過身,待看到是李沉舟,一個眼睛一亮,一個面容一斂。那個眼睛一亮的人,就是兆秋息。收斂表情的那個,則是鞠秀山。兆秋息沒想到柳五會派他這么個差事?!耙院蟠蟾缤獬鰰r,你就跟著吧,尤其是小心大哥跟什么人接觸,把那些人好好查一查,別叫歹人鉆了空子。大哥要是出事,你也別回來了?!痹捳f的堂皇,兆秋息又何嘗聽不出,柳隨風不過是讓他在李沉舟面前做個眼線,幫他監視李沉舟罷了??磥黼x柳隨風正式動手的日子,不會太遠了。兆秋息一邊隱隱為李沉舟捏把汗,一邊肚里升起難言的喜悅。李沉舟常常外出,這就意味著,他可以常常名正言順地伴在他身邊,看著他,望著他。兆秋息不去理會自己這股莫名的心緒,他只是用一種難掩的熱切目光望著李沉舟,連問候都忘記了,直到鞠秀山暗暗捅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頗為慌亂地道:“幫主早!”那邊,鞠秀山已在向李沉舟說明,以后就由他們兩個,給他當貼身保鏢兼司機,伴他出游。李沉舟垂著眼瞼,遮掩住眼里瞬間的慍色。這個柳五啊……抬起眼來,卻是一派溫和。李沉舟的眉眼帶了點倦,他向鞠秀山笑了笑,道:“也好。我今天去首都大戲院看夏小姐的戲,你們跟來一起,正好熱鬧?!?/br>然后,有意無意地,瞟了兆秋息一眼。從昨天開始,這個小伙子就一直在緊盯著他看,眼神帶著點灼然。他不禁心下好笑,監視人也不是這么監視吧,生怕自己不被看穿麼?然而他的那一眼,卻當場讓兆秋息紅了臉,連耳朵根都起了熱。幸好李沉舟已經轉身往外走,鞠秀山沖到前面給他開門。定了定神,兆秋息快步跟上。位于貢院街的首都大戲院,不過四年前才落成。記得戲院開建的時候,幫里那個愛瞧戲的康出漁頗為激動,說“終于可以再看到原汁原味的京劇了”??党鰸O是北平人,打小愛聽戲,自從南下以來,耳朵就沒好好享受過故鄉的京劇。已有的大華大戲院規模不小,可是看看那劇目,不是西邊兒的黃梅戲,鳳陽花鼓,就是晚上連著場放映西洋電影,吸引了一干腦子開放、不好好讀書的大中學生,他兒子康劫生就是其中之一。好不容易等來個北平的小戲班,戲院負責人卻偏偏欺生,不給安排最叫座的晚場,把個不咸不淡打發時間的早場排給人家,糾結地康出漁在屋里亂轉,然后捏著膽子,牙疼一般,特特跑到李沉舟面前告假。他沒膽子親自向柳隨風請假,心里琢磨著,幫主跟那個唱鳳陽花鼓的女人相好,該會理解我。李沉舟也真的挺明白他,都準了他的假,然后派人跟柳隨風道:“康出漁跟我一起看戲去了,支會你一聲?!?/br>可是李沉舟和康出漁到底沒做成戲友。李沉舟去戲院,不過為了消遣,熱毛巾擦擦臉,慢慢地喝掉一盅香茶,抓一個甜油果子放到嘴里慢慢咀嚼,耳里聽著臺上的老生拖著悲音的“終日借酒消愁悶,半世悠悠困風塵”,心里的某處似乎也跟著顫顫。良久,四下環顧,還是那些桌子,那些戲迷,那個舞臺,那個老生,心境卻大不一樣了,說不出的喟嘆,又說不出的舒坦。再喝上半盅茶水,也差不多該走了。而那個康出漁,儼然以老票友自居,一邊聽,嘴里一邊喋喋不休,這個音低了,那個念白沒味道,仔細瞅瞅,那個花旦的扮相,還演花旦呢!演小花臉還差不多!一邊熟練地磕著瓜子,一邊瓜子殼左右橫飛地大聲評論??倸w就是,水平不行,比老北平三流的戲班,還差上一大截。然后就開始扯著李沉舟,拼命拉呱,從京戲的前世說到今生,從同光十三絕,說到四大名旦,說著說著,就開始擠眉弄眼,道些什么“旦角還是得由男人來演,幫主喲,你可知道有些乾旦,媚成什么樣子……”接著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梨園里的陰暗一面,講出演旦角的男人,常常就是半娼,以前相公堂子沒被禁的時候,都是要攀老斗的。就是現在明面上被禁了,北平還是有不少干這行的,大家心里都清楚。也就南京這里抓得嚴,要擱到北平,即便是上海,嘿嘿,一代名角兒淪落到堂子里賣屁股的多了去了!唉,幫主你可知上海那個朱大天王,認了一堆干兒子的那個?嗨,人家就是個專走后門兒的!什么干兒子,就是他的一幫暖床的!據說那個朱順水,就經常出入戲院,捧戲子,追男旦。前些日子,還把段大帥的心頭寶給弄了,后來專門擺酒賠罪了事……聽這連番絮叨,李沉舟往往連嘴里的甜果子,都能嚼出點苦味。然后,他就慢悠悠擱下茶盅,問康出漁,“我說你到底是來聽戲的,還是來膈應我的呢?!?/br>康出漁嘴里的茶水就嗆在了喉嚨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得臉紅脖子粗。然后他才想起,李沉舟名下的秦淮商會一直跟朱順水的浦江商會不對眼,數月前從廣州來的那批貨,就被朱順水派人做了手腳,說是秦淮商會私運鴉片,給報到海關。當時負責此事的柳隨風連夜趕往上海,花了一大筆錢通融關系,硬是沒將事情化解,無奈之下拍電報給李沉舟。李沉舟跟趙師容商量了半宿,決定趙師容留守南京,李沉舟去上海跟柳隨風匯合,兩人一起去找在上海市政府跟海關都身居要職的梁斗梁先生。梁斗出身名門,仕途坦蕩,之前李沉舟見過他幾次,其實說不上什么交情。不過事出緊急,什么門路好歹都要試一試。李沉舟和柳隨風深夜出現在梁府,手上拿的只有趙師容親手蒸的小籠包,還已經涼了。梁斗卻沒嫌棄,認真聽完二人的敘述,讓人去熱小籠包。三個包子下肚,便答應幫他們徹查此事。走出梁府時,李沉舟和柳隨風均松了口氣。結果沒過兩天,朱順水就派人請赴宴。李沉舟柳隨風臨時從蘇州調人過來,埋伏在錦江飯店周圍。在飯桌上見到朱順水和他的一班各有千秋的干兒子,李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