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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穿過污濁的空氣, 她漸漸看到屋中之人就坐在墻邊的羅漢椅上。 屋中之人緩了緩視線,便也慢慢認清了她,隨之而來地便是一聲笑:“倒沒想到,頭一個來的,竟是我們窈妃娘娘?!?/br> 夏云姒不語,示意宮人留在外頭,徑自提步邁過門檻。 對方又說:“但我料到了,你會來?!?/br> 說著徑自提壺,倒了一杯茶,卻并不遞給她,而是送到了自己口邊:“這里頭有致人神志昏聵的藥,臣妾就不請娘娘喝了?!?/br> 夏云姒反手闔上門,瞧一瞧她:“皇上賜的?” 儀婕妤含著笑搖頭:“皇上豈會費這樣的心思,是有人買通了宮人,給我送來的。不過這些年我接觸這樣東西的次數也多,一聞就聞出來了?!?/br> 她話中含著飽經滄桑的蒼老感,與這全然尚未老去的容顏放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夏云姒問她:“是誰?” “我不知道?!彼p笑著聳了下肩頭,望著她的眼眸隨之變得更加意味深長,“我知道,你是來探究‘是誰’的——你想知道我背后還有誰?!?/br> 夏云姒不做掩飾地點頭:“是?!?/br> 儀婕妤說:“可我不會告訴你的?!?/br> 夏云姒下頜微抬:“為什么?她支使你做的這些事,已然害死你了?!?/br> “她害死了我?不?!眱x婕妤笑出聲來,聲音有些鬼魅般的妖異,“我幫她做這些事,換來了我想要的,我們是公平買賣。至于今日敗給了你,那是我計不如你,與旁人有什么干系?!?/br> 她倒想得很開。 夏云姒不由神情復雜了些,打量著她。她抿著那毀人神志的香茶,頓一頓聲,復又一哂:“再說,我若是恨她,就更不會告訴你了?!?/br> 夏云姒輕蹙起眉,儀婕妤笑音愈顯輕飄:“——兩個我恨的人碰在一起,我為什么要幫其中一方?看著你們狗咬狗,豈不更加暢快?” 夏云姒置若罔聞,直言發問:“可是順妃么?” 儀婕妤笑容一成不變地看著她。 她續道:“你早年投靠過貴妃,貴妃沒了,你便倒向昭妃。昭妃一朝失勢,你又投靠順妃——她竟還肯要你?你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是她的人,這么多年都是在幫她辦事?!?/br> 儀婕妤只自顧自地繼續抿茶:“那你弄死她好了?!?/br> 這句話令夏云姒一噎。 她本已想得十拿九穩,這句并無否認的話卻反令她倏爾辨不清真假——若儀婕妤意在混淆視聽,那便已是成功了。 “其實你這樣斗來斗去,究竟有什么意思呢?”儀婕妤眼中的玩味越來越深,“你想為你jiejie報仇,可這仇,你報得明白么?” 夏云姒見問不出什么便欲離開,不欲與她耽擱工夫。聽到此言,腳下倒又頓了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左右不了我?!?/br> “我知道?!眱x婕妤輕聳肩頭,“可你是個聰明人,何苦自欺欺人——宮中之事皇上但凡想查,哪有查不明白的?左不過他不想查罷了。那你斗得過昭妃、斗得過我,又有什么用?遲早會碰上你斗不過的人,到時連皇上都不肯站出來為你主持公道,你又能走多遠?” 夏云姒呼吸微摒。 儀婕妤語重心長:“所以啊……我勸你收收心吧。一筆爛賬算不清楚就不要再去算,得過且過的,日子便也過下來了。你瞧瞧我,這么多年不也挺好?真到了沒法得過且過的這一天,我也就認了?!?/br> 夏云姒不禁又看了看她。 她忽而覺得自己全然不懂這儀婕妤的想法,又忽而分外清楚儀婕妤這樣的人,大概才是宮里大多數人的樣子。 像她這樣滿懷斗志、亦或像和昭容那樣運氣奇佳的到底都太少了。絕大多數人身處這樣連命都不由自己做主的地方,大約都和儀婕妤心思差不多。 得寵便高興、失寵也還要過日子。會為了身份地位狠下心去斗,但一朝間清楚地知道自己斗不贏了,便也算了。既犯不著去咬所謂的“同謀”陪葬,也沒心思幫一幫所謂的受害一方。 左不過都是被這華貴而又殘酷的日子打趴下了的人。 喪心病狂的算計背后藏著的是心力交瘁的麻木,事不關己的怠惰之下,更或深或淺地寫著心如死灰。 彼時夏云姒看著她,只覺她或許早已是一具沒有心神的枯骨了,所以那令人神志昏聵的藥她也不怕,她什么都不怕。 但待得離了冷宮,她卻反倒不受控制地細思起了儀婕妤一言一語。 那些話仿佛突然有了魔力,一時間讓她猶如中了咒一般,一味地去想。 斗得贏么? 一筆爛賬算得清么? 不如得過且過。 她一壁對這些說辭嗤之以鼻,一壁又禁不住心神的沉淪,一股壓抑勁兒憋得她難受。 過了很久,她才一點點緩過氣來,呼吸也漸漸恢復順暢。 而后她又慢慢明白,自己并不是真受了儀婕妤什么“蠱惑”,而是下意識地害怕儀婕妤那副樣子。 她不是第一次見落罪的嬪妃了,崩潰癲狂的采苓、形如枯骨的昭妃都沒讓她害怕。 但目下的儀婕妤依舊儀態尚可,談吐也尚還優雅,卻就帶來了這樣的恐懼感。 因為她突然而然地意識到,儀婕妤當下的這副樣子,大約才是后宮中許多人的盡頭。 那行將就木般的模樣……活生生的、行將就木般的模樣。 沒了心氣,也沒了在意的事情,一切都似乎變得無關緊要,多么可怕。 這地方,真是吃人不吐骨頭。 夏云姒望著宮道深深吸氣,又竭盡全力,長長地將這一口郁氣呼了出來。 可她沒機會走出去了。 想不活成儀婕妤那樣,無非只一條路——撐住這口氣,斗到最后。 或問鼎,或死。沒有那么多唏噓慨嘆的工夫,也不需要那么多唏噓慨嘆。 . 是以在短暫的消沉之后,迎來的便是重振旗鼓。 四月末,柔貴姬周妙平安誕下一女,位晉充華。 五月末,柔充華出了月子,小公主也滿了月。宮中便不再那么忌諱不吉之事,皇帝終是以一道圣旨賜死了儀婕妤。 而在那之前,她已然瘋了。夏云姒也不知是因她本已沒什么心力強撐還是因為那致人神志昏聵的藥。 與此同時,她一夜之間便將眼線散了出去。 ——前不久的失寵又復寵讓宮中認清了她的分量,收買眼線就變得格外容易。況且這些尋常的“眼線”原也不需要做什么險事惡事,只是幫她探來各處的事情,告訴她而已,許多宮人都愿意賺這份賞錢。 于是夏云姒便聽說,宋婕妤在得知儀婕妤的死訊之后大為悲痛,一度哭暈在寢殿之中,夜里也有幾番哭著醒來。 “宋婕妤?”夏云姒想了想,才回憶起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