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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意比屋中愈演愈快的琵琶弦音更令人心慌。 賀玄時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輕放緩。 他已許久沒有在此聽到過琵琶音,但這聲音響起來,他仍能立即辨出這是那把琵琶。 是誰? 敢妄動皇后遺物。 彈得倒還精妙。 琴音進入激烈詭譎之處,猶如千軍萬馬襲來的嘈雜。沙場風煙亂,讓人心弦也亂。 強定心神,賀玄時終于走到了竹屋門前。 長長地沉下一口氣,他一分分抬起頭。 竹屋的門沒有關,門內垂著一道半透的織金紗簾。目光穿過紗簾,他看到了那抹坐在那里的倩影。 她是背對著門坐的,只給他了一個漂亮的背影。一襲藍紫色的襦裙顏色色彩艷麗,發髻上的金釵流蘇輕搖,宮里鮮見這樣的濃墨重彩。 她沒有察覺身后有人,全神貫注地彈著琵琶,旋律走指下躍出,浸染滿室,繞梁不絕。 弦音忽強忽弱、時烈時柔。 牽扯聽者心緒一并起伏不定。 濃烈處憤腦滿懷,柔和處愁緒百轉…… 終于,在最紛亂難明之處,末音乍落。 琴音輒止,余韻猶在。 修長的脖頸一松,她好似長舒了口氣。 立起身,她將琵琶掛回對面的竹墻上,輕而慢的動作里似乎含著無限的珍重。 賀玄時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抑制著紛亂的情緒一分分抬頭,視線過了許久才凝上那抹背影。 在那顯得頗是漫長的幾息之間,他沒由來地想來許多有的沒的。 譬如她或許不知這是佳惠皇后的遺物,不知者不罪;譬如如,她至少動作還很小心,并無不敬之意,那與樂師常來調音試奏也無什么分別…… 他鬼使神差地為她找尋著理由,而她緩緩地轉過身來。 先是一個美艷的側頰。他窒住息,怔然凝視。 又轉過來幾分,她美眸一顫,終于注意到門外有人。 隔著紗簾,夏云姒屈膝福身:“皇上萬安?!?/br> 垂眸的同時,她余光清楚看到紗簾外的身形一顫。 帶著一陣輕吸涼氣的聲響,紗簾被一把揭開。 他疾步上前扶她:“四meimei……” 夏云姒清晰地分辨出,他的松氣聲里帶著笑。 她站起身,低著頭,面上猶帶著幾許懷念亡姐的傷感:“姐夫怎的……這時來了?” “朕原是……”他心底忽而有種不該有的情愫滋生,克制了一下,才又續道,“原是想來看看書。聽到琵琶音,便尋過來看看?!?/br> 她彷如完全沒有察覺他的復雜情緒般側首掃了眼墻上的琵琶:“臣妾遠以為這把琵琶會在椒房宮中,沒想到會在此處?!?/br> “……是?!彼麊∫粜π?,終于將心情調撥回些許,“皇后從前常在此處彈琵琶,這把琵琶便一直放在這里?!?/br> 夏云姒微微抬眸,視線觸上他俊朗的面龐時,眼眶驀地泛紅。 這彈指一瞬的神情她練過多回,揣摩著他的身高與視角,只為用最恰到好處的那抹淚意讓他心生憐惜。 她哽咽著道:“臣妾初學琵琶,便是jiejie拿這把琵琶教的臣妾?!?/br> 語罷,盈于羽睫的淚珠恰好落下,他當即便有些慌神:“……別哭?!?/br>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這恰能打動他的眼淚,是靠回憶jiejie臨終前連綿的恨與不甘而涌出的。 抬手輕拭淚水,夏云姒笑意訕訕:“臣妾失儀了?!?/br> 賀玄時輕喟,她微抬眼眸,看到他眼底柔情無限。 她愈發明白jiejie為什么會那樣沉淪于他了,這樣的柔和,連她也禁不住癡迷。 她原以為他會要求她再彈一曲,他卻并沒有,想是顧及她的情緒。 兩個人只在竹屋里又小坐了一會兒,品了一盞香茗,說了點有的沒的。 一盞茶飲盡之時,她抬眸笑言:“姐夫日理萬機,難得得空自己尋書來讀,臣妾便不打擾了?!?/br> 說著便起身,毫無猶豫地向他一福,便朝外退去。 “……四妹?!痹谒R要退出去前,他喚住她。 她微微抬頭,帶著三分疑惑和兩分迷離的笑意洗耳恭聽,他定了定神:“這琵琶……” “你拿去吧?!彼D了頓聲,“有你守著,比琴師強?!?/br> 夏云姒紅菱般的薄唇一抿:“好?!?/br> 沒有多作謝恩,她繼續向外退去。 他又張了張口,顯是下意識地想要挽留,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道出,兩度的欲言又止間,她已退出了門檻。 轉過身,夏云姒徐徐地向竹林外走去。 她的背影本就婀娜,在亭臺樓閣間緩步而行的姿態曾有人看得挪不開眼。當下四周的竹林景致亦是不錯,竹屋門上又有一道紗簾添上幾許朦朧,她知道他必定也會多看上一看。 剛邁進御書房末進院后門,鶯時便迎上來,一把攥住她的手:“娘子……” 鶯時手上冰冷,又有一陣濕汗,滿是驚意地打量她半天才說出話:“……娘子沒事?奴婢緊張得不行,想著小祿子去瞧瞧,又不敢?!?/br> 夏云姒莞爾搖頭:“沒事?!?/br> 一切都恰如預想,比預想還要好一點兒。 鶯時大松口氣,邊隨著她往外走邊低低道:“娘子為何要彈……依奴婢看,佳惠皇后斷不喜歡這樣的曲子?!?/br> “是,正因為jiejie不喜歡?!彼虼叫π?,沒再說下去。 她要通過jiejie讓他動情,要讓他一直念著jiejie的好,可想成事,她就不能是jiejie的替身。 替身的分量太重,又太輕。會讓他貪戀、讓他迷醉其中,但一旦他有朝一日清醒了,她就什么都不是。 她要的,是他可以因為jiejie對她寄情,但同時又時刻清楚地記得她是夏云姒,不是夏云妁。 唯有這樣,他對她動情才真的是對她動情;唯有這樣,他才真的會考慮她的心思。 除此之外,她還要他習慣于為她心情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她要慢慢成為他一切情緒的由來。 當然,這要慢慢來。適才讓他惱怒于有人冒犯皇后、又最終欣喜于原來是她,便是頭一次嘗試。 自這日之后,她沒有再去紫宸殿,也沒有再去御書房,只是日日在房中彈琵琶。 每日總要彈上半個時辰,大多是般肅殺激烈的曲子。 三四日后,周妙再被翻牌子,這事便被傳到了皇帝耳中。是以翌日早膳后,夏云姒正斜倚廊下抱彈琵琶,兩名宦官疾步進院。 輕抬眼簾,夏云姒認出御前宦官的服飾便止住了彈奏,二人上前一揖:“才人娘子,皇上正往這邊來,娘子準備接駕吧?!?/br> “知道了?!毕脑奇︻h首,“多謝?!?/br> 二人也不等賞賜,又一躬身就告了退。 鶯時上前要幫夏云姒收起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