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來幾籮筐，都說我家不是興旺人家，哪時遭記打頭風，人都要死光絕。先前有媒人說媒，有家小娘子生得水缸腰麻子臉，還嫌棄阿煦不是厚福人?！?/br>
    里正娘子自小看顧著衛煦長大，皺眉道：“哪戶人家這般沒有體面？阿煦擔得好行當，眉眼又端正，還招來嫌？說起來，葉娘的品貌別說百個里挑不出一個，千個里都尋不出第二個來。眼下沒人，我們私下說說，施老娘要是狠狠心，將她許給富家做妾室，得的彩禮都能發家?！?/br>
    里正與衛小乙道：“這等人家才做得親，有良心?！?/br>
    衛小乙點頭稱是，笑道：“這事全托賴大哥大嫂費心?！毕胂胗痔砩弦痪?，道，“我這幾年也攢得一些銀兩，阿煦賣柴也得了些錢，親事要是能準，聘禮定不敢簡薄?！?/br>
    里正娘子笑：“也別將本都給填進去了，真準了家里還要做席呢?！?/br>
    衛小乙道：“萬事都托大嫂調派?！?/br>
    里正娘子應下了此事，道：“這事，沒個十成準，八成還是有的?！?/br>
    衛小乙樂呵呵地走了。

    里正娘子翻黃歷挑了一個吉日，想著既是說合親事，便是問話探底也不好太素凈，特地挑了一身鮮亮的衣裳，在髻邊簪了朵茶花，興興頭往施家走去。

    里正在背后暗罵：皺皮老婆子，也打扮得老來俏，真是傷風敗俗啊。

    施老娘正在打掃院子，乍見里正娘子上門，忙棄了掃帚相迎，請人在自家屋子里坐下，又喚阿葉倒水待客。

    “嬸娘，我是無事不上門，上門必添喜?！崩镎镒幼?，順便看了看葉娘，真是越看越滿意，又端莊又穩重，人又細心溫柔，直把葉娘看得面上發紅。

    施老娘當即心里有了底，襯她上門是來說親，笑著接話：“大節剛過，不知侄媳來添什么喜?！?/br>
    里正娘子笑道：“嬸娘，我們鄰里熟知，繞那些云里霧里，費了口舌，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來是為衛小乙說親的?！?/br>
    施老娘笑起來：“衛小乙有心，倒托了侄媳?！?/br>
    里正娘子道：“嬸娘你又不是不知，我們本家同根，牽枝帶葉的也算得親戚。小乙又常幫著我夫郎做事，他家衛煦我是看顧著長大的，淘氣時，我還抽過他幾棍子?！?/br>
    施老娘聽了這話，感嘆，道：“夸得不算親，打得才算親，侄媳能抽打衛煦，那是拿他當子侄?！?/br>
    里正娘子道：“如何不把他子侄，我與他親娘原本就說來，誰知她命不好，早早去了。她是得病死的，小乙三場喪事辦下來，中間又有湯藥費，家底掏個精光，哪還有余錢再給衛煦尋個娘親來。爺子二人就這般熱一頓冷一頓得過渡日子。這光陰如梭，翻個身合幾眼，便這么些年了?！?/br>
    施老娘心下戚戚，道：“他們父子也是艱難，這泥腿窮家，一怕災，二怕病，災來田地遭了殃，病來家底掏了空。辛辛苦苦半輩子，到頭來，連個棺材都睡不起?！?/br>
    “誰說不是?！崩镎镒訃@口氣，復又笑道，“好在衛煦是個有出息的，給寺里送柴火得的銀錢盡夠過好日子?！?/br>
    施老娘既有意和衛家做親，對衛煦自是知曉，她本就圖衛煦勤快有進益，私下盤算兩處廟里一月一月的送柴禾，大許能得多少銀錢，算后很是滿意，笑著道：“我也不瞞侄媳，衛小乙家的大郎，我也知曉一點，不似小眉小眼歪心思的?！?/br>
    里正娘子拍手：“這便著了，他二人年歲相當，相貌匹配。衛煦只沒了親娘這上頭，招人話舌?！?/br>
    施老娘擺手道：“人要病本是命，求不得。我是個寡婦，聽得話舌只比衛家多不比衛家少，不值當說?！?/br>
    里正娘子滿臉的笑意道：“嬸娘是個明事理的?！?/br>
    施老娘又道：“衛家我也中意，又是侄媳保的親，更沒不放心的?！?/br>
    里正娘子一怔，罷罷，保親便保親，既是同村，又來說親，不比別個媒人，只為賺謝媒錢胡天海地胡咧咧，笑點頭道：“阿煦品性我確實可擔保?！?、

    施老娘笑道：“既兩家有意，便托侄媳送話給衛小乙，幾時再挑個吉日上門相看走個場，再合合八字，看能不能相配?！?/br>
    里正娘子滿意施老娘爽快，不拿腔捏調，道：“嬸娘教養的好孫女兒，要不我那兩個兒郎年歲數不相當，不然，定討來做自家兒媳，哪還會幫著衛小乙說親?！?/br>
    阿葉去屋后割了一籃子韮菜回來，坐在院子里挑揀時，見從隔壁施大家回來，喚了一聲，隨口道：“阿娘，里正伯娘來家呢?！?/br>
    陳氏笑道：“我被你大嬢嬢拉住說了幾句閑話，一坐就誤了時辰，竟不知你伯娘來家?！?/br>
    阿葉笑道：“伯娘在嬢嬢屋子里說話?！?/br>
    陳氏一慣和里正娘子交好，當下便抬步往施老娘屋子里找人，恰聽得里正娘子和施老娘合計著施衛兩家的親事，真是又驚又悲：自己真是一截木頭，連著女兒的婚事都無知無覺，做不得主便算了，施老娘竟告訴一聲也不肯。

    里正娘子抬頭見陳氏扶著門框，挺著肚子慘白著臉，心里暗悔：我這趟竟沒想周全，只想著施家大小都是嬸娘定奪，竟沒想知會阿陳一聲，事關她親生女兒，她做娘的沒聽得半耳朵，心里如何過得去。里正娘子邊想邊起身拉過陳氏，描補道：“你可算來了，快快坐下，有事相商呢?！?/br>
    陳氏動動嘴，很想頂上一句：你們早就議定，哪還有什么可商的地方，只拿我當個泥人哄。

    施老娘看她青白郁郁的臉，道：“家來客人，你倒擺出喪氣臉，成心添堵還是要怎滴？”

    陳氏輕搖了搖頭，急聲問道：“婆母可是為葉娘定下了親事？”

    施老娘氣定神閑道：“八字都沒合，哪算得定下?！?/br>
    陳氏抬了抬眼皮，想說衛家不好，衛煦家里連個理事的人都沒有，葉娘嫁過去，cao不完的心，又妯娌幫扶。奈何施老娘是個一言堂，她不敢反駁，兼又有里正娘子在里面說媒，更不好當面嫌棄。只得在心里暗暗著急。

    施老娘看她這模樣心里就來氣，生怕再請里正娘子坐下去，兩家生出嫌隙來，笑道：“托侄媳去衛家回個話，他家請了侄媳，我這頭也得請個做媒的?！?/br>
    “該當的，該當的?！崩镎镒优牧伺年愂系氖?，在她耳邊輕道，“你放心，那衛煦是個好的?！?/br>
    陳氏勉強一笑，等施老娘送里正娘子去院門口，那點笑化作了愁，凝結在眉頭。

    第56章 心緒難平

    陳氏孤立在那，仿佛一片將落的秋葉，她的委屈，她的無力，簡直撲天蓋地，攜著一顆泡在苦水里的心去找阿葉，看阿葉坐那專心揀著韮菜，心痛無比。她可憐的女兒，渾不知終身事定，以后有多少的艱難cao勞。

    阿葉察覺娘親站在身后，臉色難看，唇色發白，以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