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24
機場里畢竟是團伙行動,秦子鈺碰巧聽到了二人一次談話,他們話題外人不避,說白了就是爭執。“這件事情,我提前告訴你有用么。我能預知哪時哪秒子彈發射或不發,你能么。既然都不能,防備有什么用,我算知情嗎。況且我是導演,必須得跟組拍攝。譚岳,你不要私心作祟,行為越界了?!?/br>秦子鈺忽而覺得,劇組碰在校園巧遇到的可愛的槍支走火,或者不是個常例。“你是導演,就應該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你有做到嗎。你沒有盡責,就無立場指責我行為越界?!弊T岳反駁,不過緩了口氣又軟了些:“情緒影響拍攝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保證以后不會有?!?/br>話鋒一轉,譚岳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撕碎了一般:“你也必須保證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許、瞞、我?!?/br>上了飛機,兩個特權階級就遠離其他群眾。尤其掛簾一拉,與世隔絕。凌青原也不再聲討和譚岳的人民內部矛盾了,他疲懶地放了靠背轉臉靠窗就要睡去。譚岳收起兩個座椅之間的扶手,安安靜靜地給他按摩。“腰還疼不疼?!?/br>“疼?!?/br>“腿還疼不疼?!?/br>“疼?!?/br>“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疼?!弊T岳心想,自己早已被這個無情無義,無懼無怨,不管不顧,滿腦子只有電影的妖精給嚇得渾身都疼。又疼又酸,又酸又脹,忍不住地想把他一次次……讓他和自己再也無法分離。凌青原按著他的手,沒說話,慢慢,慢慢睡了過去。譚岳吻了他嘴唇,給他蓋上毯子,五指和他五指交叉相握。劇組回到國內,馬不停蹄就趕到“松嶺”的取景地。曾經,譚岳聽到過的凌青原隨口念叨出來的一句話,和著門德爾松的:“朝露,松嶺,鷓鴣聲從群山萬壑之中間歇傳來。油燈盡了,熄滅之前火苗忽然那么一亮,輕輕炸響。還有雨后暴漲的山溪,松軟泥濘的土地……”這片段就發生在這里。那場景那音樂從他嘴里說、出手底彈出,是如此美妙。譚岳拿到劇本,方才知道傅嚴是在鳴放中直言獲罪,否定三面旗幟打為右-派后,在這松嶺接受勞動改造。那一年,傅嚴四十三歲。六月底已經沒有春的影子,不過雨水和朝露還有鳥鳴倒是不缺。傅嚴在松嶺呆了四年,要取四季的景色,凌青原和統籌商量好了,回頭秋冬還再來拍一次。攝影組最喜歡在自然條件里頭發揮,空曠,好擺機位。鏡頭由遠處蒼山及近,雨后田埂上濕漉漉軟乎乎,兩個不知名的班頭在就為糧食分配,倒班換工和“學習”問題爭吵。田里頭,長褲改短的傅嚴穿著灰不拉幾的土布短褂,弓腰勞作。泥水漫過他赤著的腳丫,浸泡過他腳背。旁邊有幾個同接受改造的工友,老李,老何。他們都不是干慣農活的人,但都在改造中越來越熟練,他們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著話,就聽見田埂上的吼叫。譚岳從泥地里爬上來,助理徐衷過去要幫他打理衣服和一身臟。譚岳示意先不急,他看向導演,不知他下一幕拍的是啥。“這一條過了。下一條,扛糞水澆白菜地?!?/br>劇組同情地望著譚岳。攝影郁悶地掃了一眼導演。慕德禮的牙在太陽下反光。五十年代北方農村用得都是旱廁,得攢糞扒糞去澆地。時不時還得清理糞塘。雖然又臟又臭,可那時候人吃飯都成問題能有化肥么,下水貨化在田地里都是寶。譚岳心里笑罵了一聲小妖精,安安分分地換了一身看上去臟兮兮臭烘烘的衣服,道具拎來兩個糞桶一個扁擔。譚岳想起劇本里頭,傅嚴擔水擔肥已經很久。為了晚上還能看書寫字,他用的都是左肩。負重讓他左股骨下挫,左腳腫。化妝師幫他做出了悲慘的效果。眼睛凹陷面黃肌瘦,指節粗腫,布鞋短褲間露出來的膝蓋和小腿詭異地不勻稱。凌青原偶爾會想,正是這位主角絕大多數時候對自己無條件、無怨言的配合,才能讓整個劇組愿意跟著年輕的導演轉悠。而老慕也是個好螺絲好發條,絲絲入扣地貫徹他的命令,讓劇組轉得活絡。農閑時,草棚子下看材料。群英會,暴露交心檢舉揭發。每日傅嚴幾乎凌晨醒來日落方休??墒侨章浜?,他不像其他人就寢休息了,而是在那一盞油燈下繼續著生命。他忍耐白日勞苦,挑燈夜戰。同受改造的工友老何為了爭取盡早摘帽,檢舉傅嚴右-派言行以及他對勞動群眾的錯誤態度。傅嚴在日記里落筆自白,他有錯,他接受教育,但他如何能揭發別人。他去信妻子,讓她省下每月已經減到三十元的補貼,和美國同學聯系,購買學科內的期刊。他看,他學,為了不讓自己的業務知識落下太多。油燈如豆,燈芯如人。凌青原看著監視器里的畫面。勞教人員共住的小屋里面,傅嚴在桌前收拾了一本厚書,悄悄藏在自己卷席下面。又把日記貼身放好。借著微弱的光線,他檢查連日高強度勞動和營養匱乏,給身體帶來的損害。傅嚴搓了搓手。他的手變化更大。已經不起泡卻起繭春裂,右手大指中指尤甚,手指甲都變了形。但這雙手,莫說握弓和實驗,甚至已經完全不適宜再撫摸妻子和孩子。凌青原看見傅嚴吹熄了油燈,簡單的幾個動作,他心潮翻涌。為了取景效果,劇組在地道的農村安家落戶。一天拍攝結束,譚岳松了口氣,連忙讓徐衷領自己去農家打水洗澡。收拾一圈出來天早暗下,大部分劇組都吃著農家飯。譚岳跟休息了好些天,剛趕到“松嶺”,準備拍竹芝戲份的秦子鈺打了個招呼。到處走了走,在人堆里始終沒找到凌青原。凌青原跟導演組把一天拍攝回放了幾遍,又說定了明天要拍攝的鏡頭。諸事了結,他閑來就問慕德禮人物塑造上面有什么欠缺。慕德禮眼角瞥見譚岳來了,就退位讓賢,說問題交給主角來解答。譚岳聞自己身上已經沒有怪味兒,趁著夜色星空,樹林田野,明目張膽地擁抱導演,吻了他臉側。該走的,腳底抹油都走了。凌青原夸了他一句演得很好。“是你想要的效果?”譚岳揚眉,笑得很燦爛。與他的認可相比,掏坑挖糞擔水犁地,那都不是事兒。“越演越活了,以至讓我在反思傅嚴這個角色還缺什么,故事情節還需要些什么,以配得上你的演繹?!?/br>譚岳顧左右而言他,對懷里的人說道:“你片里的對比實在太殘酷。自然景致與勞教農場也好,傅嚴與其他人也罷?!闭f歸說,譚岳也知道這是為了戲劇沖突更加鮮明,人物形象突出。懷里的人環住了他的腰,譚岳輕聲對他說:“我想也許這樣就夠了。二三十年間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