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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期想說什么,他從頭到尾沒想過演兄弟情深,自顧自說完,回頭往殿里走,“我要睡了。阿兄早點回去吧,明兒要上朝,起不來就不好了?!?/br> 殿門關上,李琢期忽然覺得好笑。 李齊慎還是李齊慎,就算和他同父異母,也絕無可能和他有什么血緣親情?;蛟S在李齊慎看來,他這個阿兄,還不如殿里養的那只黑貓。 他盯著緊閉的門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今夜我到清思殿來,欲與七殿下促膝長談,奈何殿下年紀尚小,不能久談?!?/br> 邊上總共也沒幾個宮人,多半還是李琢期帶來的,都訓練有素,該當啞巴聾子的時候仿佛天生沒長嘴巴耳朵,沒應聲,齊齊裝聾作啞。 但李琢期知道他們是都記住了,轉身往外走。 殿外的人剛走,殿里李齊慎解下披風,常足立馬上前接過,遲疑著問:“殿下,這……您真就這么算了???” “不然呢?”李齊慎走到榻邊坐下,“他只帶了東宮的宮人過來,沒鬧到長生殿去。他心里大概也不信,只不過是生性優柔,又被太子妃煩著了,否則不會只搜寢殿。除了這幾個宮人,沒人知道,旁人真說起來,也不過是他夜里無聊,居然大半夜地跑到我這里來?!?/br> 他拍拍攤開的被子,“他是太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過他今晚肯定睡不好了,輾轉反側,回去見太子妃,有的惱呢?!?/br>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常足就是覺得憋屈,哪兒有為了安妻子的心,跑到兄弟殿里鬧的,他憋了一會兒:“殿下,這也不是奴婢挑事兒,奴婢就是憋得難受……真難受,這也太過分了?!?/br> “難受也憋著?!崩铨R慎笑笑,在榻上躺下,“明早我想吃胡麻粥和蒸餅?!?/br> 興起點個吃食,沒什么特別的,常足應聲,忽然覺得不對:“殿下,許學士還告著假呢,天又冷,您真早起???” “這可由不得我?!崩铨R慎一裹被子,“等著吧,我猜明日,長生殿那邊要有動靜?!?/br> 第16章 機括 果真如李齊慎所料,第二日御前的掌案太監馮延親自來傳話,只不過叫他去的不是長生殿,而是紫宸殿。 紫宸殿是內朝議事的地方,李承儆只叫了李琢期和李齊慎,算是盡一盡阿耶的職責,著手教兩個兒子怎么處理政事。不過真說起來,其實也算不上教,無非是把近來的事情扯出來,一問一答。 這事情麻煩,說不好容易觸霉頭,李齊慎向來裝死,能不說話就不說話,李承儆倒也不為難他,只在心里覺得他蠢笨,果然是流著一半吐谷渾的血。這么一想,反倒又看他順眼起來,難得能對著李齊慎擺擺慈父的樣子,不再問他,還讓宮人上了吃著玩的乳酪點心。 李齊慎樂得清閑,捧著盞略微燙口的杏仁酪,聽李承儆和李琢期一問一答,覺得好笑。 這父子倆真的有趣,做阿耶的當了二十來年太子才登基,做兒子的不出意外也得至少再當十年。兩人政見還不一樣,李承儆拼了命地想改動平興皇帝留下來的條條框框,李琢期則拼了命地想再扭轉回去。 偌大的帝國就像是個鋸子,在皇帝和太子之間拉動,勉強保持著平衡,搖搖欲墜。幸好自李承儆登基以來,都是豐年,各地也太平,時至今日還沒出什么差錯。 但李齊慎總能隱約嗅出點山雨欲來的味道,一個不慎就是大廈將傾。 聽著聽著,話頭轉到了蕭貴妃身上。 這兩年蕭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李承儆不知道干了多少事,恨不得玩一回烽火戲諸侯,只為了博美人一笑。這回也不知道誰缺這個大德,向他進言,說要引長安城北的溫泉進大明宮,在溫泉池里種蓮花,如是蓮花能四季常開。 先不說外邊這么冷,光水熱有沒有用;引溫泉水也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要找溫泉水、開水道,說不定連太液池都得大動。李齊慎一聽就覺得不靠譜,奈何李承儆覺得這主意妙,大喇喇地拿出來問李琢期。 這下輪到李琢期裝死,含含糊糊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李承儆干脆拍板:“玉成,你看著安排吧?!?/br> “這……”裝死是一回事,應下來是另一回事,李琢期也不能昧這個良心,“恕我直言,若只是為了蕭貴妃……大可不必。阿耶這幾年令人送荔枝,數次臨幸華清宮,游獵規模又大,已有些言官不滿,花的錢也……” “你是說朕做錯了?” 李琢期霎時噤聲。畢竟還是太子,皇帝身子康健時,太子該少說點話,否則容易被迫重病暴斃。 “你們以為這些事朕不懂嗎?”李承儆掃了他一眼,“朕知道會耗費多少,但朕是天下的主人,天下萬民皆是朕的子女。如今太平盛世,錢糧、勞力皆有余,與其放著不用,不如由朕取用。舊糧耗去,新糧可入庫;銅錢花出去流入民間;青壯勞力有活可干。何況阿耶耗費心力管束子女,為子女鋪平道路,難道子女不該回饋阿耶嗎?” 他特地提及“阿耶”和“子女”,李琢期知道這是敲打的意思,低下頭:“應當?!?/br> “安排著吧?!崩畛匈邮娣?,“趁著還沒下雪,朕看華清宮也可再修整,添個跑馬場?!?/br> “……是?!?/br> 之后李承儆又提了幾個要求,修整行宮或是采選宮女,在他和李琢期嘴里,都輕飄飄的,好像是棋手提及并不在意的棋子。 說到后邊,李琢期已經放棄了,什么事情都應下,李承儆對長子挺滿意,視線落到李齊慎身上:“阿慎,你覺得呢?” 李齊慎自認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沒法昧著良心說“阿耶,我覺得這個主意特別好,別管引溫泉水要費多少錢,也別管長安城里工匠的死活,您引吧我看著”,看了李承儆一眼,閉嘴裝死。 本來放過他就行了,然而李承儆先前被長子推拒過,想從另一個兒子身上找補,清清嗓子:“想說什么盡管說便是?!?/br> 其實李齊慎不信真能隨便說,但李承儆這人想做什么時格外執著,李齊慎知道逃不過,干脆站起來,裝傻裝得十分自然:“我不知道要說什么?!?/br> 李承儆一噎,看看一臉茫然的李齊慎,既覺得他蠢,又有些莫名的憐憫,頓了頓:“那阿耶先問你,你覺得盛世治世是何等光景?” 他等著李齊慎說“就是如下光景”之類的話,然而李齊慎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直愣愣地說:“我知道昭玄皇帝極盛時斗米僅十二錢,米價最高時二十二錢?!?/br> “你的意思是,朕不如昭玄皇帝?” 李齊慎不太懂李承儆為什么能說出這種顯而易見的廢話,面上還是十足的茫然,接著說:“時下長安城內斗米三十五錢?!?/br> “別的呢?”李承儆不想和他生氣,“你再想想,盛世還